第190章 风雨前夜1(1/2)

柳文渊下狱的第七日,京城下了第一场冬雪。

细雪如盐,从铅灰色的天空纷纷扬扬洒落,覆盖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覆盖了宰相府门前的石狮子,也覆盖了菜市口刑场上尚未洗净的血迹——三日前,崔振、陈有德等十七名涉案官员在那里被处决,监斩官是宋清辞。

她站在刑台上,玄色大氅在寒风中翻飞,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头落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围观的百姓欢呼雀跃,称她“青天将军”,但她心中只有一片冰凉的平静。

报仇了。

可父亲不会回来,兄长不会回来,宋家那一百三十七口人,都不会回来了。

“将军,雪大了,回府吧。”楚凌风撑开伞,挡在她头顶。

宋清辞转身,走下刑台。马车在雪中等候,车帘掀开,萧景珩坐在里面,膝上搭着狐裘。

“手这么冰。”他握住她的手,皱眉。

“不冷。”宋清辞坐进车厢,接过他递来的手炉,“兵部那边整顿得如何了?”

“武库司上下清洗了一遍,新提拔的官员都是我们的人。”萧景珩道,“户部、工部也安插了人手,柳文渊的党羽基本清除。只是...”

“只是什么?”

“柳文渊虽倒,但他的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明面上不敢动作,暗地里...”萧景珩顿了顿,“这几日,已经有三拨人想进天牢‘探望’他了。”

宋清辞冷笑:“探望是假,灭口是真。”

“所以我加了三倍守卫,所有饮食都验毒。”萧景珩道,“柳文渊必须活着,他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了——哪些官员收过他的钱,哪些人与北狄有往来,这些都要挖出来。”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响。窗外,京城在细雪中一片素白,可这洁白之下,不知藏着多少污秽。

“清辞。”萧景珩忽然唤她。

“嗯?”

“等这些事了结...”他看着她,眼中是少见的温柔,“我想向父皇请旨。”

宋清辞心头一跳:“请什么旨?”

“请旨赐婚。”萧景珩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我要娶你,堂堂正正地,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萧景珩的妻。”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雪的声音。

宋清辞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修长有力,掌心有常年握剑的薄茧,却那么温暖。三年了,从北境到京城,从生死相托到心意相通,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

可是...

“景珩。”她第一次这样唤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景珩眼神一暗:“为何?”

“柳文渊虽倒,但朝中盯着你的人更多了。”宋清辞抬头,目光清明,“你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而我是女子为将,本就招人非议。若此时赐婚,那些藩王、世家、还有...宫里的其他皇子,会怎么想?”

他们会说,三皇子是为了拉拢兵权,是为了镇北侯府旧部的支持。他们会说,宋清辞是以色侍人,是以军功换后位。甚至...他们会借题发挥,掀起更大的风波。

萧景珩沉默。他知道她说得对。身在皇家,有些事,身不由己。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你坐上那个位置。”宋清辞的声音很轻,却坚定,“等到这天下,再无人敢质疑你的决定。”

萧景珩深深看着她,忽然笑了:“好。那就等。等我君临天下那一日,我要以山河为聘,娶你为后。”

马车在宋府门前停下。这座府邸原是柳文渊一处别院,皇帝赐给宋清辞后,她只简单修缮,搬了进来。门楣上还未挂匾额——她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候,挂上“镇北侯府”的匾。

“对了。”下车前,萧景珩想起一事,“永昌侯府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置?”

宋清辞脚步一顿。

永昌侯林佑安,她曾经的未婚夫的父亲。柳文渊案发后,永昌侯府因涉案不深,只是被罚俸三年、削去部分封邑,算是从轻发落。但林佑安吓得大病一场,据说到现在还卧床不起。

“他们已受惩罚,不必再追究。”宋清辞淡淡道,“至于林文昌...听说他上月去了南边做生意,不再回京了。”

这样也好。往事如烟,不必再提。

她目送马车远去,转身进府。府中仆役不多,都是楚凌风亲自挑选的可靠之人。穿过庭院时,管家迎上来:“将军,谢姑娘来了,在花厅等候。”

谢云舒。

宋清辞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快步走向花厅。

花厅里烧着炭盆,暖意融融。谢云舒坐在窗边,正摆弄着一盆新开的腊梅。听到脚步声,她抬头,嫣然一笑:“清辞。”

三年不见,她清瘦了些,但眉眼间的灵动不减反增。今日她穿着一身鹅黄袄裙,外罩雪狐裘,像是雪中走出的精灵。

“云舒。”宋清辞解下大氅,在她对面坐下,“什么时候到的?”

“昨日。听说你今日监斩,就没来打扰。”谢云舒倒了杯热茶推给她,“怎么样,手刃仇人的感觉?”

宋清辞接过茶,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没什么感觉。柳文渊伏法,是罪有应得。但我父亲...终究回不来了。”

谢云舒握住她的手:“至少,他清白了。至少,这天下人知道,镇北侯是忠臣,是英雄。”

是啊,清白了。

可这清白,来得太迟,代价太大。

“不说这个了。”宋清辞敛去伤感,“你这几年在江南如何?”

“挺好的。”谢云舒笑道,“开了三家绣庄,两家酒楼,还养了一群说书人——你‘玉面将军’的故事,在江南可流行了,茶楼里天天都有人讲。”

宋清辞失笑:“定是你添油加醋。”

“哪有,我只是...稍作润色。”谢云舒眨眨眼,“不过说正经的,这次回京,我发现气氛不太对。”

“怎么说?”

“柳文渊虽然倒了,但他那些门生故旧,表面恭顺,暗地里却动作不断。”谢云舒压低声音,“我昨日去拜访一位世伯,他是吏部侍郎,言语间透露,最近有不少官员在私下串联,好像...在查你。”

宋清辞眉头微蹙:“查我?”

“查你的出身,你的过往。”谢云舒道,“他们不敢明着来,就暗中打听——你是什么时候从军的,在北境都做过什么,甚至...连你每个月来月事的日子都想打听。”

这话说得直白,宋清辞脸色一沉。

“他们怀疑我是女子?”

“恐怕不只是怀疑。”谢云舒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我今早收到的,有人塞在我马车里。”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宋将军若真是男儿身,何以从不与将士同浴?何以营中从不留宿侍从?”

笔迹陌生,措辞却犀利。

宋清辞盯着那张纸条,指尖发凉。三年了,她小心翼翼,在北境与将士同吃同住,却从不赤膊,从不与人太过亲近。回京后更是深居简出,身边只留可靠之人。

可百密终有一疏。

“谁送的?”她问。

“不知道。”谢云舒摇头,“但能知道我的行踪,能悄无声息把信塞进我的马车...此人身份不低,且对你盯得很紧。”

窗外雪越下越大,簌簌地落在窗棂上。炭盆里的火噼啪作响,衬得花厅格外安静。

“清辞。”谢云舒握住她的手,“你要早做准备。若真有人拿你的身份做文章,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宋清辞反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本以为,柳文渊倒台后,至少能安稳一段时间。看来,是她太天真了。朝堂这潭水,永远有人在暗中窥伺,等着你露出破绽。

“对了,还有一件事。”谢云舒忽然想起什么,“我回京途中,在沧州遇到一个人。你猜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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