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黄亦玫回国开民宿(2/2)
她带着我们参观了公共区域——阅读角、茶室、一个小小的、供应简餐和饮品的水吧。一切都整洁、干净、井井有条。客房的走廊安静无声,从敞开的几间房门看进去,内里布置也是延续了整体的风格,舒适而富有情调。
“刚开始也手忙脚乱,”黄亦玫一边走,一边语气平和地谈起,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毕竟没真正做过,后来慢慢摸索,请了专业的店长,我也就主要负责把控风格和打理庭院。”她指了指窗外那个生机勃勃的小花园,“这些花,都是我自己种的。”
我安静地听着,看着。
我看着黄亦玫身上那件沾了泥土的围裙,看着她介绍起民宿各个角落时眼中那抹专注而踏实的光彩,看着她与路过店员自然交代事务时的沉稳。这一切,都与记忆中那个在巴黎公寓里因生意失败而崩溃哭泣、或者执着于不切实际商业计划的形象,相去甚远。
她似乎终于找到了适合她的土壤和节奏。不再是好高骛远地要去“颠覆”什么,而是脚踏实地地经营好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将她的审美、她的热情,倾注在这个看得见、摸得着、能与人产生真切连接的空间里。
庄国栋也从后面走了出来,依旧是那副温和儒雅的样子,但眉宇间的倦怠感似乎消散了不少,多了几分沉静和满足。他与我、陈疏影寒暄了几句,话语间能听出,他也很享受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用他的镜头记录着古镇的风物,支持着妻子的这份事业。
“乐仪这次……总算没看走眼。”黄亦玫提到女儿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感激与释然的复杂情绪。这一次,苏乐仪的投资,似乎终于没有被辜负。
参观完毕,黄亦玫没有过多挽留,只是将我们送到门口。
“谢谢你们能来。”她站在“栖心小筑”的牌匾下,身后是那片她亲手打理的花园。初夏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带着岁月痕迹却不再慌乱的侧影。
“做得很好。”我看着她,终于说出了今天的第二句评价,语气是真诚的。
陈疏影也微微颔首:“很有特色的地方。”
回程的车里,依旧是我驾驶,陈疏影安静地坐在一旁。
窗外,古镇的风景缓缓向后掠去。
我的心中,有一种奇特的平静,以及一丝极其轻微的、如释重负般的感慨。
我见证了黄亦玫大半生的跌宕起伏。从年轻时爱得轰轰烈烈,到婚姻破裂,到异国挣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像一朵永远在寻找合适土壤、却总在风雨中飘摇的玫瑰。
而如今,她似乎终于安顿了下来。在这座温润的江南古镇,在一家名为“栖心”的民宿里,找到了她的“栖息”之地。她的刺或许还在,但不再是为了攻击或防御,而是化为了守护这份安宁的力量。
这份成功,来得迟了些,却也来得正是时候。在她耗尽了大部分锐气,在我彻底放下了所有过往之后。
这无关爱恨,更像是对一段漫长纠葛的、一个还算平和的交代。
我不需要再为苏乐仪对母亲的担忧而担忧,也不需要再为黄亦玫那看不到尽头的折腾而感到一丝隐性的烦躁。
陈疏影的声音在一旁轻轻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这里环境确实舒服,下次可以带靖尧来住两天。”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她正望着窗外流淌的河水,侧脸宁静。
我微微一笑:“好。”
车子平稳地驶向归家的路。将那座古镇、那家成功的民宿、以及那朵终于找到自己花期的玫瑰,都留在了身后温煦的阳光里。
这一次,是关于过去的篇章,真正翻到了令人心安的一页。
苏氏老宅的宁静,总会被苏乐瑶的到来打破,不是令人不悦的惊扰,而像一阵带着亮片和流行乐节奏的旋风,瞬间给这沉穆的空间注入一股鲜活、甚至有些闹腾的生气。
这天下午便是如此。她人还没进客厅,那清脆又带着几分娇嗔的笑语声就先传了进来。我正和陈疏影在偏厅里看着苏靖尧做作业,听到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几分了然和些许无奈的纵容。
下一刻,苏乐瑶便出现在门口。她今天又是一身当季潮牌的混搭,色彩鲜艳,饰品叮当作响,脸上化着精致的舞台妆,似乎刚从某个录制现场或者时尚派对过来。她手里还拎着几个印着某顶级甜品店logo的纸袋。
“爸!陈阿姨!我回来啦!”她声音雀跃,先将甜品袋递给迎上来的佣人,“喏,刚买的,他们家的限定款,超难买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我能买到就很厉害”的小小炫耀。
然后,她才看到在做作业的苏靖尧,立刻眼睛一亮,蹲下身:“哎呀,我们靖尧在做作业啦?让姐姐看看!”她逗弄着弟弟,动作亲昵,却带着一种属于大孩子的玩闹性质,远非母性的温柔。
苏靖尧似乎也很喜欢这个总是热热闹闹的姐姐,笑着跟她分享最近学校发生的事情。
闹了一会儿,苏乐瑶才心满意足地在沙发上坐下,接过陈疏影递上的花茶,喝了一大口,然后便开始她例行的、“苏大小姐娱乐圈见闻录”的播报。
“你们知道吗?我最近常去妈妈店里!”她语气兴奋,“给她拍了好多短视频,在我账号上发,效果可好了!好多粉丝都说要去打卡呢!”她颇为自得,“妈妈还说,因为我,生意都更好了点!”
她口中的“妈妈店里”,自然是指黄亦玫那家经营得不错的“栖心小筑”民宿。她似乎很乐于用自己作为“网红”的影响力去帮助母亲,这种帮助,带着一种大小姐施舍般的、却又不乏真诚的快乐。
接着,话题便自然地转向了她自己的“事业”。
“我新专辑的数据还不错啦,虽然比不上那些顶流,但公司说在我这个类型的歌手里算很能打了。”她晃着脚尖,语气轻松,对于“没激起什么水花”的演戏经历,她只是撇撇嘴,“演戏太累了,背台词,一个镜头反复拍,没意思。还是唱歌好玩,在舞台上多自在!”
她对自己在娱乐圈的定位,清晰得近乎坦然——她不是来吃苦受累、追求艺术巅峰的,她是来“玩”的,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
“那些记者啊,烦死了,”她抱怨着,但脸上并无真正的烦恼,“每次采访,问不了几句我的音乐,就开始旁敲侧击打听我们家的事。哼,我才不告诉他们呢!”她扬起下巴,带着一种知晓自身价值所在的傲慢。
然而,正是这被无数人窥探和津津乐道的“苏氏”背景,成为了她在娱乐圈最坚硬的铠甲。她不需要像其他新人一样,为了一个角色、一个机会去陪笑、应酬,甚至忍受某些不堪的潜规则。整个圈子都知道她是苏哲的女儿,是苏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没有人会“不长眼”地去欺负她,相反,制作人、导演、同行们对她多是客气,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维。
“我们剧组那个制片人,上次还想让我去陪个酒,结果我们公司老板直接一个电话过去,吓得他第二天赶紧跑来跟我道歉,笑死我了。”苏乐瑶说起这些,就像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笑话,语气里满是“他们怎么敢”的不可思议。
她在这种被严密保护的环境里,活得如鱼得水。她也谈恋爱,对象多是圈内一些外形俊美、或者同样家世不错的年轻男艺人、模特。恋情往往像夏季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热烈而短暂。分手了,她也不会要死要活,最多在社交媒体上发几句似是而非的感慨,转头又能投入新的玩乐和工作中。大小姐的脾气和做派,在她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高兴了可以一掷千金请全剧组吃喝,不高兴了也可以因为妆容不满意而让整个拍摄团队等她几个小时。
她甚至心血来潮,自己当起了制片人,投资了一两部小成本的网剧或是综艺。
“当制片人也没什么难的嘛,”她分享着她的“制片心得”,“就是找找本子,拉点投资,组个班子……不过后面那些琐事太烦了,我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了。”她轻描淡写,对于那几部作品在市场上反响平平、甚至悄无声息的结果,她似乎也并不太在意,仿佛那只是她众多昂贵“玩具”中的一件,玩过了,新鲜感过了,也就放下了。
我和陈疏影安静地听着,很少插话。
我看着小女儿那眉飞色舞、无忧无虑的模样,心中情绪复杂。苏乐瑶如今这份恣意的快乐,是建立在苏家庞大的财富和权势基石之上的。她用不着去经历普通人闯荡娱乐圈的艰辛和屈辱,用不着为了生存而妥协,她可以纯粹地、凭着喜好去尝试,去体验,成功了固然好,失败了也无伤大雅。
这种生活,在很多人看来或许是糜费、是不求上进,但我却从中看到了一种另类的“成功”——她避开了她母亲黄亦玫那种执着于证明自己而带来的痛苦和挣扎,也避开了她姐姐苏乐仪在家族事业中如履薄冰的沉重责任。她就像一只被豢养在镀金笼子外的雀鸟,既享受着家族提供的绝对安全和庇护,又拥有着超出常人的自由,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欢快地在属于她的那片天空下鸣叫、嬉戏。
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一种用巨额财富和权势精心构筑起来的、纯粹的幸运。
陈疏影偶尔会在她讲述某些过于“大小姐做派”的行为时,微微蹙一下眉,但最终也只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并未出言纠正。她明白,苏乐瑶的人生轨迹,早已被设定好,强行灌输世俗的“奋斗”观念,并无意义。
苏乐瑶分享完她的近况,又兴致勃勃地逗了一会儿苏靖尧,然后接了个电话,似乎是朋友约她去看某个艺术展。
“爸,陈阿姨,我先走啦!下次再回来看你们!”她风风火火地起身,像来时一样,带着一阵香风和清脆的笑语声,消失在门口。
老宅重新恢复了宁静。
我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
看着窗外庭院里洒落的阳光,脑海中回响着苏乐瑶那无忧无虑的声音。
我想,就这样吧。这个女儿,或许无法在事业上取得多么耀眼的成就,无法成为像她姐姐那样扛起家族重任的栋梁,但她能一直这样开开心心的,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被世俗的风雨所侵扰,这本身,或许就是我和苏家,能给予她的,最好的安排。
一只无需为生存发愁、永远可以欢快歌唱的雀鸟,她的价值,不在于飞得多高多远,而在于她歌声里的那份,毫无阴霾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