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苏乐仪谈恋爱,白谦结婚了(2/2)
我只是清晰地意识到,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爱恨情仇,轰轰烈烈也罢,曲终人散也罢,终究是渐渐落幕了。而下一代人的故事,正以各自的方式,在这春日的暖阳与微风中,悄然掀开扉页。
我能做的,如同今天对待乐仪一样,是尽量给予尊重和空间;如同送给白谦酒店一样,是提供一份足以安身立命的底气。
至于道路如何走,那是他们自己的人生。
夜色已浓,劳斯莱斯幻影像一尾沉默的黑色大鱼,悄无声息地滑入苏氏老宅那沉静而庞大的阴影之中。车窗外,沿途婚礼现场那过度饱和的色彩、喧嚣的人声、以及水晶灯下晃动的、带着各种意味的笑脸,如同被迅速抽离的胶片,瞬间被老宅前庭那经过精心设计的、幽暗而静谧的园林景观所取代。一种从浮华重返实质的切换。
我推开车门,微凉的、带着草木清气的夜风拂面而来,将我身上沾染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槟气和香水味驱散。我下意识地松了松领结,那紧绷了一晚的社交面具,在此刻才真正得以卸下。
宅邸内部的光线是经过精心计算的温暖。不是婚礼现场那种毫无保留、企图照亮每一个角落的辉煌,而是层次分明,主要区域流淌着柔和的暖黄光晕,角落则隐入舒适的昏暗,引导着归家的人自然而然地走向温暖和安宁的核心。
福伯如常接过我的外套,动作轻缓,没有多余的询问,只是低声禀报:“太太和小少爷在儿童房。”
我点了点头,脚步未停,径直朝着二楼那间如今充满了童趣与生机的房间走去。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如同我此刻归巢的心情,沉静,且带着明确的指向。
儿童房的门虚掩着,泄出更加明亮一些、却也依旧柔和的光线。我轻轻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陈疏影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符合儿童身量的、柔软的矮脚沙发上。她穿着一身质地极好的浅灰色家居服,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在她面前,刚满三岁不久的苏靖尧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一本色彩极其鲜艳的、巨大的绘本。
小家伙听得入神,圆溜溜的黑眼睛紧紧盯着书页,胖乎乎的手指头时不时戳一戳上面的卡通动物,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模仿叫声:“嗷呜……大西几(狮子)!”
陈疏影的声音低柔,正念着绘本上的文字,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属于母亲的耐心和温柔,与几个小时前我身处的那片虚伪的欢庆海洋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小狮子里奥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你看,它的爸爸妈妈正在山坡上等着它呢。”
苏靖尧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嗯!回家!找爸爸妈妈!”
我没有立刻进去,只是倚在门框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幕。白谦婚礼上那盛大而空洞的场面,新娘父亲将女儿的手交到白谦手中时那程序化的感伤,白谦本人那完美却缺乏温度的笑容……所有这些影像,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具体而微小的温暖画面彻底覆盖、净化。
我回来了。从一场必须出席的仪式,回到了真实的生活。
还是苏靖尧先发现了我。小家伙一扭头,看到门口的父亲,立刻咧开嘴,露出几颗小米牙,手脚并用地从地毯上爬起来,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爸爸!”
这一声呼唤,彻底划破了房间内宁静的阅读氛围,也将我从门口的阴影里拉到了光下。
陈疏影这时才回过头,脸上带着浅浅的、了然的笑意,仿佛早就知道我站在那里。“回来了?”她问得极其自然,语气平常得像我只是下班归来,而不是刚刚参加完一场自己另一个儿子的婚礼。
“嗯。”我弯腰,一把将扑过来的儿子捞进怀里。小家伙身上带着奶香和沐浴后的清爽气味,沉甸甸、暖烘烘地填满他的臂弯。我抱着儿子,走到陈疏影身边,很自然地坐在了地毯上,与她,与那本摊开的绘本,处于同一水平线。
“婚礼怎么样?”陈疏影合上绘本,很随意地问了一句,目光却落在正用小手揪我衬衫扣子的靖尧身上,仿佛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远不及儿子此刻的小动作。
“就那样。”我回答得同样简洁,伸手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脸颊,“该睡觉了,小狮子里奥都回家了。”
我无意讲述婚礼的细节——那奢华的布景,那些应酬的对话,白晓荷看似关切实则打探的眼神,甚至我送出的那份厚礼。陈疏影也完全没有追问的意思。白谦,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在我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被轻柔地、却又是彻底地隔绝在了这个以“苏靖尧”为核心的世界之外。那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更高阶的智慧,是对我们当下所拥有的、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与和谐的共同维护。
“不睡!不睡!尧尧不困!”苏靖尧在我怀里扭动,耍赖,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精神头十足。
“哦?不困吗?”陈疏影笑了,伸手轻轻挠了挠儿子的下巴窝,“那刚才打哈欠的是哪只小猫咪呀?”
“不是尧尧!”小家伙嘴硬,但紧接着,又是一个不受控制的、大大的哈欠打了出来,惹得我也低笑出声。
“看来是只说话不算话的小猫咪。”我抱着他站起身,对陈疏影说,“我带他去洗漱吧。”
这是我们之间的惯例。当我晚上在家,且没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时,儿子的睡前程序,尤其是洗澡和讲故事环节,我乐于参与其中。
陈疏影没有反对,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们父子俩:“好,我去看看厨房炖的燕窝好了没有。”
主卧配套的浴室里,早已准备好了适宜水温的洗澡水,水面上漂浮着几只可爱的橡皮小鸭子。我挽起袖子,褪去衬衫,换上更舒适的家居裤,亲自给儿子洗澡。这不是负担,而是一种享受。
苏靖尧坐在温热的水里,玩着小鸭子,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只有自己能完全理解的“婴语”,不时溅起水花,弄湿了我的裤脚。我耐心地给他涂抹婴儿沐浴露,揉出细腻的泡沫,清洗他那柔软卷曲的头发。这一刻,我不再是苏氏集团的掌舵人,不再是需要周旋于各种复杂关系中的苏哲,只是一个父亲,一个专注于给儿子洗去一天疲惫的、最简单的角色。
“爸爸,”小家伙忽然安静下来,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我,“今天,去哪里了?”
我的动作微微一顿。三岁孩子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理解最直接的事物。我无法向他解释婚礼,解释联姻,解释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背后所牵扯的、复杂而微妙的过往。
我笑了笑,用柔软的浴巾将儿子包裹起来,抱出浴缸:“爸爸去参加一个聚会。”
“有蛋糕吗?”靖尧的关注点立刻转移。
“有,很大的蛋糕。”
“比尧尧生日蛋糕还大吗?”
“嗯,可能要大一点点。”
简单的对话,充满了童真,将那些成人世界的复杂彻底屏蔽在外。
洗漱完毕,换上干净柔软的睡衣,苏靖尧被抱到了他自己的小床上。接下来是雷打不动的睡前故事时间。我靠在床头,让儿子窝在自己怀里,拿起那本刚才未读完的绘本。
陈疏影端着一盅燕窝走进来,没有打扰我们,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小口吃着,目光柔和地落在父子二人身上。灯光勾勒出我们依偎的轮廓,男人的声音低沉平稳,孩子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这是一个完整的、密不透风的能量场,任何外界的纷扰都无法侵入。
我的故事讲得很慢,声音很轻。我并不完全照本宣科,偶尔会加入一些自己的即兴发挥,描述小狮子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什么样的星星,闻到了什么样的花香。怀里的重量越来越沉,小家伙的眼皮开始打架,最终,在父亲平稳的心跳和催眠般的鼓事声中,彻底沉入了梦乡。
确认儿子睡熟了,我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替他掖好被角,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我和陈疏影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同轻手轻脚退出儿童房,只留下一盏昏暗温暖的小夜灯。
回到主卧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老宅静谧的园林夜景。白天的喧嚣和傍晚婚礼的浮华,在此刻彻底被遗忘了。
陈疏影将燕窝盅放下,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靠进我怀里。我环住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两人一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靖尧今天在花园里摔了一跤,膝盖红了一点,没哭,自己爬起来的。”她开始絮絮地说起儿子这一天的琐事,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和骄傲。
“是吗?这么勇敢?”我配合地回应,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她的发丝。
“嗯,福伯夸他,他还挺起小胸脯,说‘尧尧是男子汉’。”
“随我。”
“臭美。”
我们就这样,围绕着苏靖尧——他今天吃了什么,说了什么有趣的童言童语,学会了哪个新词,甚至是他午睡时一个无意识的翻身——进行了漫长而细致的交流。这些话题琐碎、平凡,甚至有些重复,却构成了他们婚姻生活中最坚实、最温暖的基底。
没有一句提到白谦,没有一句关心婚礼的细节,没有一丝一毫对过往那复杂人际网络的牵扯。那不是刻意回避,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筛选。我们的情感和精力,如同经过了一层精密的滤网,只留下与彼此、与我们的孩子相关的最纯粹的部分。
在这个由我们共同构建的、以苏靖尧为圆心的世界里,其他的一切,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夜更深了。我感到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安宁。我曾经拥有过魔都的繁华,澳洲的自由,斯坦福的才智,与黄亦玫那般毁天灭地、燃烧一切的激情,也经历过出轨、离婚、心灰意冷的颓唐……那些浓墨重彩的过往,如今都褪色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
唯有此刻,怀中妻子温软的身体,耳边关于儿子成长的琐碎分享,以及这间卧室里流淌的平静气息,才是真实可触的,才是我穿越重重迷雾后,最终抵达的彼岸。
我低头,吻了吻陈疏影的额头。
“睡吧。”我说。
窗外,万籁俱寂。老宅如同一个温暖的巢穴,安稳地栖息在春夜的怀抱里。而巢穴之中,是我们不容打扰的、小小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