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白谦毕业了(2/2)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沉重感,如同这老宅夜晚的寒气,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浸透了四肢百骸。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而我,正站在风暴眼的中心。
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帝都市中心我们这栋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璀璨霓虹在脚下流淌,却丝毫照不进此刻屋内凝滞冰冷的空气。我站在书房门口,手指还停留在冰冷的黄铜门把手上,面前这扇厚重的实木门,如同一个无声的判决,将我彻底隔绝在外。
门内,是我刚刚摔门而出的妻子黄亦玫,以及我们年幼的小女儿乐瑶——她大概被方才父母的争执吓到了,细微的抽噎声隔着门板隐约传来。门外,是我,苏哲,一个穿着昂贵西装却显得无比狼狈的男人,一个在母亲和妻子之间,再次可悲地选择了沉默和逃避的丈夫。
几分钟前,我还试图解释,试图安抚。我对着紧闭的门扉,声音带着自己都厌恶的干涩和无力:“亦玫,你听我说……妈她只是……只是把她自己名下的那部分……”
“砰!”
一个什么东西重重砸在门板内侧的声音打断了我,伴随着黄亦玫压抑着极致愤怒和失望的、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滚!”
只有一个字。冰冷,决绝,带着被彻底背叛后的颤音。
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所有的语言在那一刻都失去了分量。我知道,这一次,不是简单的争吵,不是可以轻易哄好的恼怒。我伤了她的心,用我的摇摆不定,用我在关键时刻的沉默,深深地刺伤了她。
而这一切的引爆点,就在几个小时前,那场在苏家老宅举办的、名为庆祝白谦学成归来,实则为宣告继承权归属的鸿门宴上。
……
当母亲执意要在老宅为白谦举办盛大宴会时,我就预感到不妙。那种排场,那种遍邀亲朋故旧、商业伙伴的架势,绝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孙子的毕业。我试图阻止黄亦玫前往。
“亦玫,今晚……就是走个过场,场面肯定嘈杂。要不,你带着乐瑶在家休息?我露个面就回来。” 晚餐前,我看着她对镜整理妆容,那袭宝蓝色的丝绒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却也像一层无形的铠甲。
她手上的动作未停,透过镜子的反射看着我,眼神平静,却带着看穿一切的锐利:“为什么不去?苏家的长孙学成归来,我这个做继母的,难道不该到场表示祝贺?还是说,你怕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我语塞。她的敏锐总是让我无所遁形。
最终,她不仅去了,还带上了大女儿乐仪和小女儿乐瑶。乐仪穿着一身利落的裤装,神情冷静,似乎也做好了面对某种场面的准备。而年幼的乐瑶则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对即将到来的家族暗涌一无所知,只是兴奋于能去奶奶家看到很多平时见不到的亲戚。
老宅灯火通明,宾客云集。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芒,映照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白谦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从容地周旋在宾客之间,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和称赞。少年老成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应对自如。白晓荷依旧是一身素雅,安静地陪伴在苏老太太身边,像一幅背景柔和的画。
黄亦玫的出现,吸引了不少目光。她美丽,自信,带着苏氏集团女主人特有的气场。她微笑着与相识的人寒暄,牵着乐瑶,与乐仪低声交谈,姿态无可挑剔。但我能感觉到她挽着我手臂的手,在某些时刻会微微收紧,尤其是在看到我母亲对白谦毫不掩饰的赞许和疼爱,以及对她和乐仪、乐瑶那种礼貌却疏离的态度时。
宴会进行到高潮,侍应生们端上香槟。我母亲,苏老太太,在管家福伯的搀扶下,站到了大厅中央的小型舞台上。她接过管家递过来的话筒,清了清嗓子,满场瞬间安静下来。
她先是对各位宾客的到来表示感谢,然后照例夸赞了白谦一番,说他如何聪慧懂事,如何不负众望从世界名校学成归来,是苏家的骄傲。这些话,虽然听着有些刺耳,但尚在预料之中。
然而,下一刻,她的话锋陡然一转。
她示意旁边的律师拿出一份文件。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停顿,落在了我和黄亦玫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黄亦玫和她身边的两个女儿身上。那眼神,混浊却锐利,带着一种宣示主权和既定事实的冷酷。
“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我这个老太婆,也有一件事要宣布。”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厅,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年纪大了,有些事,也该早做安排,免得日后孩子们有什么争执,伤了和气。”
我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从头顶浇下。我想开口阻止,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下意识地看向黄亦玫,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警惕,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只听见我母亲用清晰而缓慢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苏家的产业,从祖上到现在,讲究的就是一个传承有序。说到底,这产业,终究是要由孙子来继承的。”
“嗡——”的一声,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重锤击中。台下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声。许多道目光,或惊讶,或同情,或看好戏,齐刷刷地射向黄亦玫和我们身边的两个女儿。
苏老太太仿佛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目光投向站在她身旁、神色复杂的白谦:“小谦,是我看着长大的,品性、能力,都是顶尖的。斯坦福毕业,更是证明了他的才华。所以,我已经立好遗嘱,并且进行了公证。”
她扬了扬手中那份文件,像是在展示一件战利品:“我名下所有的苏氏集团股份,以及我个人的其他不动产和投资,在我百年之后,全部由我的孙子,白谦,来继承!他是接手苏家产业最名正言顺,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轰——!”
如果说刚才还是窃窃私语,那么此刻,台下几乎是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明白这番话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财产的分配,这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在苏老太太的规划里,苏氏集团的未来,没有黄亦玫和她两个女儿的份!她公然否定了乐仪和乐瑶的继承权,将所有的砝码,都压在了白谦,这个她认定的“孙子”身上!
我看到白谦的眉头微微蹙起,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被白晓荷一个轻微的眼神制止了。白晓荷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而站在我身边的黄亦玫,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她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总是明亮而充满生命力的眼睛,此刻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光彩,只剩下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公开羞辱后的冰冷怒火。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我。
那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地刺入我的心脏。里面有质问,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失望和心寒。
“苏哲,”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剧烈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我慌了神,大脑一片空白。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母亲那不容置疑的宣告和黄亦玫那濒临崩溃的注视下,我本能地想要撇清关系,想要安抚她,却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
我伸手想去拉她,语无伦次地解释:“亦玫,你别激动……妈、妈她只是……只是把她自己手里的产业给了白谦,我、我没给!我的那些,以后肯定……”
“啪!”
黄亦玫猛地甩开了我的手,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我跟踉跄跄后退了半步。她看着我的眼神,已经从失望变成了彻底的鄙夷和绝望。
“苏哲,”她冷笑一声,那笑容冰冷而破碎,“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跟我说这种话?你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和我的女儿们踩在脚下,你作为丈夫,作为父亲,除了说你没给,你还能做什么?!”
她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她的眼睛。她一把拉过同样脸色苍白、紧紧咬着嘴唇的苏乐仪,又弯腰抱起被吓到、开始小声哭泣的苏乐瑶,挺直了脊背,在所有宾客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决绝地穿过人群,朝着大门外走去。她的背影,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显得那么单薄,却又带着一种宁折不弯的孤傲。
那一刻,我僵在原地,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母亲的宣告,妻子的离去,女儿的眼泪,宾客们各异的目光……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无声的审判。而我,是那个最失败的被审判者。
……
回忆如同冰冷的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眼前这扇紧闭的书房门,以及门内死一般的寂静。
我颓然地后退几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昂贵的手工地毯柔软,却无法给我一丝一毫的温暖。
我做了什么?
在母亲公然羞辱我的妻子和女儿时,我没有站出来反驳。
在黄亦玫最需要我支持和保护的时候,我选择了懦弱地划清界限。
我用一句苍白的“我没给”,试图掩盖自己的不作为和摇摆不定。
我甚至能想象到,此刻卧室内的黄亦玫,会是怎样的心境。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当年能够原谅我的出轨,能够顶着压力与我复婚,一起重建家庭,共同经营事业,她所图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苏太太这个虚名和优渥的生活吗?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坦诚相待,一份并肩作战,一份被尊重、被珍视的感情,以及为我们的孩子争取一个公平的未来。
而今天,在我的沉默和退缩中,她所有的坚持和努力,都成了一个笑话。她不仅在婆婆那里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在她托付终身的丈夫这里,也没有得到坚定的维护。
我的“不作为”,比任何明确的伤害更让她心痛。因为这代表着,在关键时刻,我内心的天平,终究会倾向哪一边;代表着,我和她,从来不是真正的“我们”。
夜,深了。
城市的喧嚣渐渐沉寂下去。我坐在书房门外的走廊上,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屋内,小女儿乐瑶的哭声似乎渐渐止息了,大概是哭累了,或者被母亲安抚住了。偶尔,能听到黄亦玫极其压抑的、走动的声音。
我没有再去敲门,也没有再尝试解释。
我知道,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是苍白的。那扇门,不仅仅隔开了两个空间,更隔开了两颗曾经努力靠近的心。
我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刺痛了我的眼睛。屏幕上,是我们一家四口不久前在海边度假的合影,照片里,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黄亦玫依偎在我怀里,眼中满是幸福的光。
而如今,那幸福,似乎被我亲手打碎了。
我将脸深深埋入掌心,感受着那冰冷的绝望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不作为,摇摆不定……这些词像烙印一样烫在我的灵魂上。
我失去了她的信任,或许,也正在失去这个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家。
窗外,天际似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灰白。长夜将尽,但属于我的黎明,又在哪里?我该如何弥补这裂痕,如何挽回那颗被我伤透的心?问题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我的脖子上,让我看不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