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沉默的启航（2/2）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用多种扫描模式分析那银色织物的g-02，突然发出了声音：“检测到异常。此织物内部蚀刻线路，并非静态图案。其结构具有高度可变性，并蕴含微弱但特定的空间坐标调制能量场。”

它抬起头，淡蓝光点看向赵磐和苏瑾：“结合数据库碎片信息及此物能量特征分析，有87.3%的可能性，此物为‘星语者’文明科技造物：‘短距定向空间褶皱发生器’便携式引导模板。”

“解释。”赵磐沉声道。

“简单来说，”g-02的电子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不确定”，“它不是地图。它是……一种临时性、小规模空间跳跃的‘引导器’或‘计算公式’。当与足够的能量（例如聚变燃料）以及正确的‘空间坐标调制源’（可能指向苏瑾个体或主碎片）结合时，或许可以在跳跃引擎严重受损的情况下，于极短距离内（例如，星系内跳跃），强行‘折叠’空间，实现有限的、非标准化的跃迁。”

一片寂静。

临时跳跃？便携引导模板？利用苏瑾或者碎片作为调制源？

这听起来比修复跳跃引擎更加匪夷所思，风险也显然更大。

“成功率？副作用？”赵磐追问。

“数据不足，无法计算确切成功率。副作用未知。但理论模型显示，此类非标准跳跃对‘调制源’稳定性要求极高，且跳跃过程可能产生强烈的空间湍流和未知辐射。对飞船结构完整性亦是严峻考验。”

希望与危险，再次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捆绑在一起。

赵磐看向苏瑾。女孩也正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以及一丝……跃跃欲试？

“如果……如果能行，”苏瑾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手腕上淡金色的纹路，“我们是不是……就能跳出去？跳出这个星系？避开那些……‘播种者’？”

“理论上是。”哈兰长老盯着那银色织物，眼神狂热与恐惧交织，“但前提是，我们能启动飞船到足够功率，能正确激活并使用这个‘引导模板’，并且……在跳跃过程中，飞船不散架，我们不被空间乱流撕碎，苏瑾你也能承受住作为‘调制源’的压力。”

“总比坐以待毙强。”米卡尔嘟囔道，但看着那诡异的银色织物，眼神也有些发怵。

赵磐将导航晶体和银色织物小心收好。“g-01，继续评估飞船其他系统，尤其是结构完整性和护盾发生器。哈兰长老，米卡尔，清点所有找到的燃料和可能有用的零件。老严（老医疗官），确保苏瑾得到最好休息，我们需要她尽可能恢复。”

他走到仓储区的观察窗边，望着外面黑暗的船坞和那艘伤痕累累的古老飞船。

“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启动和跳跃方案。每一步的风险都要评估到。”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如果大多数系统能够恢复基本功能，如果结构强度经得起计算，如果苏瑾的状态允许”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斩钉截铁：

“那么，七十二小时后，我们启航。”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是在高度紧张和忙碌中度过的。

g-01和g-02成为了绝对的主力。它们不知疲倦地检测着飞船每一条关键的能源线路，用携带的维修工具和从仓库找到的备件，进行着最基础的修补和加固。跳跃引擎被判定为不可修复，但它们成功地将主推进器阵列的四个喷口中的两个恢复到了可运转状态，并将能量分配系统重新梳理，确保有限的聚变能源能够优先供应给推进器、基础维生、以及最重要的——从仓库里翻找出来、经过测试居然还能勉强启动的旧式偏导护盾发生器（能量消耗巨大，但总比没有强）。

哈兰长老和米卡尔成了勤杂工和记录员，协助搬运燃料，清理关键区域的冰霜和杂物，记录每一个被发现的、可能有用的零件或设备状态。老医疗官在飞船医疗室（设备大部分失效，但有一个维生舱经过紧急维修后勉强能用）里，精心照料着苏瑾，用有限的药物和设备维持着她的体力，并监测着她体内那稳定却依然神秘的能量波动。

赵磐则穿梭在各个关键区域，协调进度，评估风险，并利用导航晶体，结合g-01从飞船残留数据库里挖出的碎片化星图，反复测算着可能的跳跃路径。目标锁定在“寂静之海锚点”，但第一次跳跃决不能太远，必须选在航线图上标注的相对“平静”且远离已知“播种者”活动区的区域。

那银色织物被安置在舰桥一个特制的平台上，由g-02持续监控其能量场变化。它与苏瑾之间的微弱“呼唤”感一直存在，但尚未被主动激发。

苏瑾的状态在稳步恢复。她花了大量时间静坐，尝试与自己体内新获得的力量沟通，感受其与碎片、与银色织物的微妙联系。她的眼神越来越清明，偶尔与赵磐目光相接时，会闪过一丝此前未曾有过的、属于战士的坚韧。

启航前十二小时。

最后一次全体会议在舰桥召开。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润滑油和旧式过滤系统运转的混合气味。控制台上，大部分屏幕依然暗淡，但少数关键系统的状态指示灯已经稳定地亮着绿色或黄色。

“飞船状态总结。”赵磐站在中央，面前是围拢的众人和两台静立的引导者，“主推进器出力预计可达设计值的35%，足够进行星系内常规航行。能源储备，满载聚变燃料，在维持基础维生、护盾（低功率）及推进的情况下，预计可支持标准时间三个月。维生系统，空气循环和水回收基本可用，食物储备有限，需严格配给。导航，主数据库损坏，但密钥晶体提供完整航线。护盾，旧式偏导护盾，全功率开启仅能维持十分钟，且会急剧消耗能源，建议仅作为最后手段。”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瑾和那银色织物上。

“跳跃方案：利用‘短距定向空间褶皱发生器’模板，以苏瑾体内调和能量场作为初级调制源，引导聚变能源爆发，在飞船前方制造临时性的微观空间褶皱，实现一次性的、距离不超过十光年的短途跳跃。目标坐标已设定，位于航线图标注的‘相对平静区’边缘。”

“风险：跳跃过程不可控因素多，可能对飞船结构造成未知应力损伤，可能产生有害辐射，苏瑾作为调制源需要承受巨大精神与能量负荷，有失控或反噬风险。跳跃后飞船位置可能存在偏差，且无法保证目标区域绝对安全。”

他环视众人：“这是我们的全部筹码和已知风险。现在，最后一次确认：是否有异议？是否决定执行？”

没有人说话。哈兰长老扶了扶眼镜，米卡尔挺直了背，老医疗官默默握紧了苏瑾冰凉的手。g-01和g-02的传感器稳定地亮着淡蓝光。

苏瑾深吸一口气，看向赵磐，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异议。

“很好。”赵磐点头，“各就各位。六小时后，启动主引擎，脱离船坞。进入预定发射位置后，执行跳跃程序。”

接下来的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度过。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进行最后的检查和准备。苏瑾躺进了那个经过紧急加固的维生舱，银色织物被放置在维生舱外特制的能量耦合器上，导线连接着她的生命监测设备。

赵磐坐在破损的舰长座椅上，看着观测窗外逐渐亮起的、由g-01手动激活的船坞引导灯。远处，那扇巨大的圆形气密门正在缓缓打开，露出外面永恒冰原和更远处黑暗的星空。

“所有系统，最终检查。”他沉声道。

“推进器就绪。”

“能源系统就绪。”

“导航锁定。”

“护盾待机。”

“维生系统运行。”

“跳跃模板能量耦合……稳定。”

“调制源生命体征……平稳。”

报告声依次响起。

赵磐握紧了座椅扶手，上面粗糙的磨损感硌着他的掌心。

“离巢程序启动。推进器，慢速前进。”

一阵低沉的轰鸣从飞船尾部传来，并不剧烈，但确凿无疑。巨大的船体开始缓缓移动，沿着尘封的轨道，滑向敞开的船坞大门，滑向外面的冰原和星空。

寒风从尚未完全关闭的气密门缝隙涌入船坞，但很快被抛在身后。

飞船“星语者之痕”（他们给它取的名字），在间隔了不知多少万年后，再次驶入了星空之下，尽管伤痕累累，动力孱弱。

观测窗外，冰原在下方飞速缩小，漆黑的星空如同巨幕展开，其中夹杂着一些不祥的、快速移动的光点——可能是卫星残骸，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到达预定发射坐标。”g-01报告。

赵磐看向通讯屏幕，上面分割出维生舱内苏瑾平静的脸，以及那银色织物开始微微发光的影像。

“苏瑾，”他沉声道，“准备好了吗？”

维生舱里，苏瑾闭上眼睛，眉心光芒亮起，全身的纹路开始同步发光。她轻轻点了点头。

“启动跳跃程序。”赵磐命令，“能量输出最大化！模板激活！”

“能量输出最大化！”

“模板激活！空间坐标调制开始！”

“检测到强烈空间褶皱生成……稳定性……64%……波动中”

“调制源负荷急剧上升！生命体征出现波动！”

“飞船结构应力警报！部分外部传感器失效！”

舰桥剧烈震动起来！不是引擎的震动，而是一种来自空间本身的、令人牙酸的扭曲感！观测窗外的星空开始变形、拉长，如同透过湍流的水面观看！警报声响成一片！

赵磐死死盯着导航屏幕和目标坐标，稳住声音：“保持航线！维持能量输出！苏瑾，坚持住！”

维生舱内，苏瑾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但她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抓住维生舱的内壁，淡金与暗蓝的光芒从她身上涌出，通过导线疯狂注入那已经变得刺眼明亮的银色织物！

轰！！

仿佛宇宙在耳边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所有的星光在刹那间被拉成无限长的线条，然后彻底消失。

飞船被抛入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只有船体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系统刺耳的、报告着无数未知错误的警报声，在死寂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