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中秋危局,生死一线(1/2)
乾清宫内,烛火彻夜未熄。
朱允炆站在东暖阁窗前,指间捻着昨夜那枚蛇形镖。镖尖仍带着阴冷的寒意,布条上“灯下黑,勿临险地。箭在楼顶,香在地窖。——无名”十六个字,墨迹犹新。窗外天色将明未明,金陵城还沉睡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
“陛下。”王钺躬着身快步入内,声音压得极低,“宋指挥使急奏,夫子庙确有异状。暗探回报,地窖虽然封控,但今日卯初时分,庙后秦淮河码头有三艘乌篷船靠岸,卸下十余口木箱,箱身烙印着‘内官监丙字库’字样,却无批条。”
朱允炆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窗外东南方向——那里,夫子庙九丈灯楼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传旨。”他截断王钺的话语,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今日中秋巡幸夫子庙,照旧进行。但命魏国公徐辉祖,暗中控制钟鼓楼、秦淮河两岸所有制高点,尤其是正对夫子庙主殿的聚星楼、临江阁两处。调新军第二营火枪手三百人,换装便衣,混入观礼人群。若遇异动,无须请旨,立时镇压。”
他转身,从御案暗格中取出一枚通体乌黑、仅掌心大小的龙纹令牌。令牌入手沉重,龙鳞纹路以暗金丝线镶嵌,在烛光下流转着幽冷光泽。
“将此令,”朱允炆将令牌交到王钺手中,“秘密交予‘龙牙’。告知他们:今日许其临机专断之权,凡涉及‘影蛇’逆党,不论身份、不论场合,皆可先斩后奏。朕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王钺双手捧着令牌,掌心已沁出冷汗:“陛下,这权柄是否…”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朱允炆打断,“昨夜那枚飞镖能无声无息钉入朕的寝宫,说明‘影蛇’在宫中的渗透,比我们想象得更深。今日中秋大典,万民瞩目,若让他们得逞,动摇的不只是朕一人,更是整个大明的根基。”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记住,令牌交接,绝不可经第三人之手。你亲自去。”
“奴婢遵旨!”王钺躬身退出,身影迅速消失在廊道尽头。
朱允炆重新望向窗外。晨雾渐散,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将夫子庙的琉璃瓦映成暗金色。
今日,注定不会太平。
丹阳驿,官道旁。
况钟扶着驿馆门柱,大口喘息。胯下第三匹战马口吐白沫倒毙在驿道旁,他连夜奔袭二百余里,此刻距离南京城还有最后四十里。
“大人,喝口水。”驿丞端来粗陶碗,满脸忧色,“前头官道昨夜山崩,碎石堵了半里,清理至少需两个时辰。要不…换走水路?从驿站后头的渡口搭船,顺流而下,一个时辰就能到南京燕子矶。”
“山崩?”况钟猛地抬头,“何时的事?”
“约莫子时左右,动静极大,驿站瓦片都震落了几块。”
况钟心中一凛。子时…正是他刚出苏州不久!太巧了!
他快步冲出驿馆,翻身跃上驿丞备好的备用马匹,直奔驿后高坡。站在坡顶极目远眺,东南方向南京城轮廓已清晰可见,但就在那片天空下——
一道诡异的、盘旋上升的暗灰色烟柱,正从夫子庙方向缓缓腾起!
烟柱并非笔直,而是如同一条扭曲的巨蛇,在晨曦中扭动盘旋,形态竟与“影蛇”令牌上的图案有七分相似!
“糟了!”况钟浑身冷汗瞬间浸透内衫,“这烟柱…分明是诱饵!他们在用烟雾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真正的杀招不在夫子庙内,而在…”
他猛然转身,望向东北方向——那里,浩浩长江如一条玉带蜿蜒,江面上晨雾弥漫,隐约可见几艘大船的黑影正逆流而上。
“速去江边!找船!快!”
话音未落,他已策马冲下高坡,直扑长江渡口。
同一时刻,长江江心。
三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号的双桅漕船,正借着浓重晨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南京水西门码头疾驰。船身吃水极深,显然载着重物。
为首大船的船头,一个身披玄黑斗篷的身影迎风而立。江风掀起斗篷一角,露出那只扶在船舷上的左手——
赫然只有四根手指!
指节粗大,疤痕纵横,小指根部齐根断去,伤口早已愈合多年,却仍显狰狞。
此人的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在雾气中闪烁着鹰隼般锐利冰冷的光芒,与寒山寺密室里死去的那个“四指人”如出一辙!
“舵主,还有三里就到水西门。”一名精壮水手躬身禀报,“码头那边传来信号,一切按计划进行。夫子庙的‘蛇烟’已经升起,皇城司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全被吸引过去了。”
“很好。”斗篷下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草原口音,“三十六口‘礼箱’,都备妥了?”
“已全部换上‘内官监’封条,半个时辰前已由我们的人押运进城,此刻应该已经送到夫子庙偏殿。只等午时陛下点灯,机关触发…”
“不。”四指人突然抬手打断,“计划有变。”
水手一愣:“舵主?”
四指人转身,斗篷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越来越近的南京城墙,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朱允炆比我们想象的聪明。昨日他提前抵达夫子庙,今日又暗中调兵…他可能已经察觉了什么。所以…”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令牌正面赫然刻着北斗七星图案,背面则是盘曲的三环蛇。
“启动‘乙字预案’。”四指人将令牌抛给水手,“夫子庙的三十六口箱子,全部换成掺了迷烟的普通火药,炸不死人,但要够响、够亮、烟够浓。真正的‘礼物’,在我们这三艘船上。”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暴射:“等夫子庙一炸,全城大乱,守军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这三船两千斤黑火药,直接炸毁水西门码头和邻近的漕运总仓!我要让朱允炆亲眼看着,大明漕运的命脉,在他面前化为灰烬!”
水手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中涌起狂热:“属下明白!这就去传令!”
船只破浪前行,船底压着足以将半个水西门炸上天的死亡重量,如同三头沉默的巨兽,逼近大明的都城。
夫子庙前,已是人山人海。
中秋大典,万民同乐。自卯时起,南京城各坊百姓便扶老携幼向夫子庙聚集,街巷间摩肩接踵,商贩叫卖声、孩童嬉笑声、香客诵经声交织成一片盛世喧哗。
庙前广场上,七十二盏宫灯已次第悬挂,彩绸飘扬。礼部官员穿梭忙碌,禁军侍卫在人群中维持秩序,一切看似井然有序。
只有少数人能察觉到平静表象下的暗流。
夫子庙对面,三层茶楼“望江阁”的顶楼雅间内,宋忠凭窗而立。他一身寻常富商打扮,手中把玩着茶盏,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着庙前每一个角落。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偏殿方向——那里,三十六口贴着“内官监”封条的红木箱笼,正由几名太监看守着。
“大人,”一名扮作茶客的暗探悄无声息靠近,低声道,“箱笼已查过三遍,封条完好,锁具未动,重量也与昨日记录一致。但是…”
“说。”
“看守太监里有个生面孔,面白无须,约三十岁,左手始终缩在袖中。属下观察他半个时辰,发现他每隔一刻钟,就会不自觉用右手去摸左袖口,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还在。”
宋忠眼神一凝:“左手?王德是六指,此人难道…”
话音未落,楼下街道突然传来喧哗声。
一队八人抬的朱漆花轿正缓缓穿过人群,向夫子庙侧门行进。花轿装饰华丽,轿顶插着孔雀翎,显然是大户人家女眷所用。抬轿的八名轿夫皆身高体壮,步伐沉稳。
这本是寻常景象,中秋佳节,贵妇小姐们来庙中上香祈福也是常事。
但宋忠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八名轿夫,步履看似平稳,可每一步落下,青石板路面都会发出极其轻微的、只有练家子才能察觉的震颤!而且八人呼吸节奏完全一致,抬轿行进时肩不晃、身不摇,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武人!
“查花轿!”宋忠厉声低喝,“现在!马上!”
“是!”两名暗探立刻起身。
几乎在同一瞬间——
南京水西门外码头,“龙牙”精锐已悄然完成布控。
带队的小旗官赵老大(即前夜在黑松岭截获象牙令牌之人)伏在码头货栈屋顶,死死盯着江面上那三艘渐行渐近的双桅漕船。
船未靠岸,船头已有人抛下缆绳。码头上有几名穿着太监服饰的人快步上前接应,动作熟练。
“头儿,不对劲。”身旁暗卫低声道,“那几艘船吃水太深,不像是普通货船。而且接应的人…你看为首那个太监的手。”
赵老大眯眼望去。
晨雾中,为首那名中年太监正指挥卸货。他抬起左手比划时,袖口滑落,露出的手掌——
小指旁赫然多生一指!
六指!
“王德?!”赵老大浑身寒毛倒竖,“他不是该在宫里吗?怎么会在这里?!”
更让他心惊的是,船上卸下的并非寻常货物,而是二十余口沉重的檀香木箱。箱子被搬上一辆早已等候多时、车厢上赫然漆着“内官监”三个大字的马车。
而验货的“王德”,正用那只六指手,逐一敲击箱体,侧耳倾听。
“箱子里不是灯烛香料…”赵老大瞬间明悟,声音发颤,“是…火药!他们要炸的不是夫子庙,是码头!是漕仓!”
他猛地抽出怀中那枚乌黑龙纹令牌——今晨王钺秘密交予的“临机专断令”,咬牙低吼:
“全体听令!立刻动手!截下那辆马车,抓捕所有接应之人!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夫子庙主殿,钟磬齐鸣。
朱允炆身着明黄常服,在百名侍卫簇拥下缓步踏入大殿。礼部尚书高声唱诵祝文,殿内数百官员、士绅、耆老齐刷刷跪拜山呼。
皇帝神色平静,目光扫过殿内陈设,最终落在正前方那座九丈高的鎏金主灯楼上。
楼身以紫檀木为骨,外覆金箔,八面镶嵌琉璃,每面皆绘日月星辰、江河湖海。灯楼顶端,一盏三尺见方的莲花巨灯已注满灯油,灯芯粗如儿臂,只待天子亲手点燃,便会照亮整个金陵城。
“请陛下登楼点灯——”礼官拖长声调。
朱允炆拾级而上。木阶狭窄,仅容一人通行,他身后只跟着两名贴身侍卫。
一步,两步,三步…
登上灯楼第三层时,他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
空气中,除了浓郁的檀香气,隐隐飘来一丝极淡的…硫磺味。
他抬眼,目光扫过灯楼内部结构。藻井之上,一条木雕蟠龙盘旋,龙目以琉璃珠镶嵌,此刻在殿内烛光照映下,那双龙目似乎…
在缓缓转动?
朱允炆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继续向上。
终于登上顶楼平台。礼官双手捧上一支三尺长的鎏金火把,火把顶端浸满松脂,已点燃,烈焰熊熊。
“陛下,吉时已到,请点燃圣灯,佑我大明江山永固,万民安康。”
朱允炆接过火把。火光照亮他年轻而坚毅的面容,也照亮了灯楼顶端那盏莲花巨灯。
灯油清澈,灯芯洁白。
但他持着火把的手,却在即将触及灯芯的刹那,悬停在了半空。
因为他看见,灯油表面,飘着几粒极细的、暗红色的粉末。
不仔细看,会以为是灯芯碎屑。
但朱允炆记得宋忠昨日密报中的一句话:“…王德善调香,尤擅以硝石、硫磺、丹砂配制异香,燃之可生毒烟…”
丹砂,正是暗红色!
“陛下?”礼官见他不动,轻声催促。
就在这一瞬——
“护驾!!!”
楼下骤然传来宋忠的暴喝!
紧接着是殿内一片惊呼骚乱!朱允炆俯身下望,只见宋忠已如猎豹般扑向那名手捧香炉的祭司,一把扣住其手腕!香炉翻倒,炉中洒出的不是香灰,而是一捧刺鼻的黄色药粉!
几乎同时,灯楼内部传来“咔哒咔哒”一连串机簧转动声!
藻井上那条木雕蟠龙的龙口,突然张开!
“陛下小心!”两名侍卫飞身扑上,将朱允炆护在身后。
但预想中的毒箭、暗器并未射出。
龙口中喷出的,是一股浓烈到刺眼的白色烟雾!烟雾迅速弥漫,瞬间笼罩整个灯楼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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