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世子再临，抚民安邦（2/2）
昔日戒备森严、车水马龙的王府，如今朱漆大门破碎，围墙多处坍塌。穿过残破的仪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废墟。高大气派的正殿、银安殿，只剩焦黑的梁柱和残垣断壁，在春日的阳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精美的亭台楼阁化为瓦砾，庭院中名贵的花木或被焚毁，或已枯死，唯有顽强的野草从砖石缝隙中钻出，带来一丝诡异的生机。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和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朱高炽独自一人，默默地行走在废墟之间，脚步沉重。他走过曾经的书斋，走过弟妹们嬉戏的花园，走过父王议事的白虎堂旧址……每一处，都勾起无尽的回忆，每一个角落，都仿佛回荡着往日的喧嚣与温情，与眼前的死寂形成残酷的对比。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痛楚阵阵袭来。
他在正殿前那片最大的空地上驻足良久，目光扫过满地碎瓦残砖，最终，缓缓弯腰，从焦黑的泥土中，拾起了半块烧得变形、但依旧能辨认出蟠龙纹样的琉璃瓦当。那曾是燕王府权力和荣耀的象征。
就在他握着那半块瓦当，心神激荡之际，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一根倾倒的石柱后响起：
“世子……不，朱……朱参议。”
朱高炽猛地转身，只见一个衣衫褴褛、满面尘灰的老者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竟是昔日王府的一名老仆朱福。老人眼中含着泪花，激动又惶恐。
“朱福？”朱高炽认出了他，心中五味杂陈。
“参议……您终于回来了！”朱福扑通跪下，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有些……有些旧人，听说您回来了，都想……都想见见您，大家心里都没底啊……”
朱高炽看着老人卑微而期盼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但他很快收敛了情绪，脸上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上前一步，并未搀扶老人，而是用清晰而冷静的声音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不远处的两名侍卫也听得清楚：
“起来说话。告诉他们，如今北平只有奉旨办事的朝廷命官朱高炽，没有什么世子。”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彻底割断了与过去的暧昧联系：“你替我传话出去：明日辰时，我将在城隍庙设粥棚，亲自施粥赈济贫苦。凡是愿来的，无论昔日是何身份，皆是我大明子民，朝廷一视同仁，必不使其冻馁。但若有人还想借着旧日名头生事，或心存妄念，休怪本官……依法严惩不贷！”
朱福愣住了，抬头看着朱高炽那陌生而坚定的面容，最终喏喏称是，蹒跚着退入了废墟深处。
朱高炽紧紧攥着手中那半块冰冷的蟠龙瓦当，良久，他走到一处残墙边，用力将瓦当深深摁入了墙角的泥土之中，仿佛要将那段过往彻底埋葬。然后，他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承载着他太多复杂情感的伤心之地。
傍晚，朱高炽再次应约来到陈瑄的书房。这一次，气氛比白天更加微妙。
陈瑄亲手给朱高炽斟了一杯热茶，看似随意地说道：“参议今日视察城内，体察民情，所提安民之策亦切实可行，本官感佩。参议今日所为，本官会如实具折，奏报圣上。”
这是例行公事，也是必要的监督。
朱高炽躬身接过茶盏：“分内之事，不敢言功，全赖总督大人统筹。”
陈瑄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目光锐利地看向朱高炽：“不过，有件事，本官需告知参议，也好让参议心中有数。”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近日，北直隶各地，尤其是北平城内，坊间暗地里流传起一句谶语，说什么……‘燕归来’。参议初来乍到，可曾有所耳闻？对此，又有何看法？”
“燕归来”！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朱高炽耳边炸响！他端着茶盏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上好的景德镇白瓷盏托与杯盖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谶语的恶毒之处！这分明是想将他朱高炽重返北平之举，与“燕王”复辟的谣言捆绑在一起，将他架在火上烤！无论这谣言源自那些不甘失败的燕藩死忠，还是其他别有用心之徒，其目的都是为了离间他与朝廷的关系，破坏北直隶的稳定，甚至可能……借皇帝之手除掉他！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但他深知，此刻任何一丝犹豫或解释，都可能被视为心虚。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稳定手腕，将茶盏轻轻放回桌上，抬起头，迎向陈瑄探究的目光，脸色肃然，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迟疑：
“下官今日方至北平，忙于公务，未曾听闻此等无稽之谈！”
他目光清澈，带着凛然正气：“下官只知，陛下圣恩浩荡，不念旧恶，授我官职，命我前来北直隶，是为‘抚平燕地’，安抚百姓，推行新政。此‘燕’，乃燕地之燕，乃陛下期望此地从此安宁之燕！绝非其他！”
他语气加重，甚至带着一丝愤慨：“若真有此等包藏祸心、蛊惑人心之谣言流传，其心可诛！下官以为，总督大人既已听闻，当立即责令按察使司及地方官府，严加查办，追查源头，散播者立以重典，以正视听，绝不可任其流传，扰乱民心，破坏陛下安抚北地之大计！”
这番表态，立场鲜明，掷地有声，完全站在朝廷的立场上，将对“燕归来”谶语的警惕和打击态度表露无遗。
陈瑄紧紧盯着朱高炽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伪饰或动摇。但他看到的，只有坦荡、决绝，以及一种与旧时代彻底割裂的坚定。
良久，陈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点了点头：“参议深明大义，以国事为重，本官欣慰。参议放心，此类魑魅魍魉之言，动摇不了朝廷根基，也干扰不了北直隶的治理。本官自有分寸。”
窗外，夜色渐渐笼罩了北平城。这座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古城，在新的治理者手中，正悄然开启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黎明。而朱高炽，这位身份特殊的参议，已然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这场安抚与动荡并存的漩涡中心。
（第11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