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问道之惑,弟子百态(1/2)

第54章:问道之惑,弟子百态

终南山,问道堂。

十一月的寒风已有了凛冽的意味,但堂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丘处机端坐主位,刘处玄、王处一等长老分坐两侧,下首则坐着数十名尚未下山的年轻弟子,个个聚精会神。

堂中央的木架上,挂着三卷展开的书信——那是本月最先寄回的三封弟子传书。

丘处机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让侍立一旁的李志常诵读第一封信。

李志常展开信纸,清了清嗓子:

“弟子清和自江南松江府叩首:自九月初七下山,循运河南下,于十月十二抵松江。沿途所见,触目惊心……”

信中的字迹清秀而略显潦草,显是匆忙写成:

“今夏太湖流域水患,松江、嘉兴、湖州三府受灾尤重。官府虽有赈济,然米粮至县衙已损三成,至乡亭又损二成,至灾民手中,十不存一。弟子暗查旬日,乃知府衙主簿、仓吏、乃至里正,层层勾结,克扣赈粮,转手卖与米商,牟取暴利。”

堂中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有年轻弟子握紧拳头,面露愤慨。

李志常继续念道:“弟子初时怒极,欲持剑闯衙,当众揭发。然思及临行前掌门教诲‘脚踏实地,手扶危弱’,强行按捺。乃扮作游方郎中,深入灾民营中,一面施药救人,一面暗中收集证据——克扣账目、米商收据、贪吏往来书信等,凡三十余件。”

“十月廿五,证据齐备。弟子未惊动官府,而是寻到本地一位致仕老御史,此人素有清名。弟子将证据尽数呈上,陈明利害。老御史震怒,连夜修书数封,分寄临安故旧、御史台同僚,并联络本地士绅联名。”

“十月底,风声传出,府衙震动。知府急欲销毁证据、抓捕弟子,然弟子已得老御史庇护,藏身其府。十一月初三,临安派下巡查御史,知府、主簿等七人下狱。赈粮通道得清,灾民始得饱食。”

信的最后写道:“此事教弟子明白:行道非凭一腔热血,更需智慧谋略。若弟子当日贸然闯衙,非但证据难保,恐自身亦陷囹圄,灾民更无救矣。此所谓‘眼观世情’后,方知如何‘手扶危弱’。弟子清和谨记师训,必继续观察、慎思、笃行。”

李志常念完,将信纸小心放回架上。

堂中安静片刻,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清和师兄做得好!”

“就该如此!既惩贪官,又救百姓!”

“可这样……是不是太迂回了?那些贪官污吏,不该一剑杀了痛快?”

丘处机示意安静,缓缓道:“清和此行的得失,诸位可畅所欲言。”

一个年轻弟子起身:“掌门,弟子以为清和师兄所为,虽有成效,但太过温吞。贪官污吏,祸国殃民,当以雷霆手段除之,方能震慑后来者!”

另一个弟子反驳:“不然!若清和师兄贸然动手,打草惊蛇,那些贪官销毁证据、上下打点,反倒可能逍遥法外。如今借力打力,既除了害,又救了民,正是上策。”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渐起。

丘处机静静听着,待争论稍歇,才开口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你们可曾想过——若清和武功不济,闯衙不成反被杀,当如何?若那老御史亦是贪官一党,当如何?若临安巡查御史也被买通,当如何?”

一连三问,让堂中安静下来。

“行道如行医,”丘处机继续道,“需望闻问切,辨明症状,再下药剂。清和望见了灾民之苦,闻得了贪腐之实,问得了证据之所在,最后切中要害——借助清流之力,一击而中。此非温吞,乃‘精准’。”

他站起身,走到木架前:“但此事尚未完结。贪官下狱,新官上任,若制度不改,风气不变,不久又会有新贪。清和在信末说‘继续观察’,便是明白此理。行道非一时一事,乃长久之功。此为一惑——面对体制之弊,当如何根治?诸位可继续思之。”

说完,他示意李志常念第二封信。

这封信的笔迹刚劲有力:

“弟子守拙自关中泾阳县叩首:弟子九月下山,未走远,只在终南山周边三百里内行走。十月至今,走访七县二十一村,观农事,察民情,所得颇多……”

信中详细记录了所见所闻:

泾阳县某村,因灌溉水源被邻村乡绅霸占,两村械斗三年,死伤数十人,官府不理。

扶风县某镇,里正勾结税吏,巧立名目,多征赋税,百姓苦不堪言,有卖儿鬻女者。

岐山县某乡,寡妇被族老逼迫改嫁,侵吞其田产,寡妇投井自尽,遗有二子,沦为乞丐。

“弟子每遇一事,初时皆愤懑难平,欲拔剑相助。”信中写道,“然转念一想,若事事拔剑,剑能救几人?能救几时?”

守拙的选择是——记录。

他将每一件事的时间、地点、人物、缘由、证据,详实记录,整理成册。同时,他拜访各村宿老、乡贤,听他们讲述地方掌故、人情世故,了解问题背后的宗族、利益、历史纠葛。

“十一月初,弟子携所记三册,返回终南山百里内的全真下院‘清微观’,请观中师兄誊抄副本。一册留观,一册寄师门,一册弟子将继续携之行走。”

他的计划是:待记录满十册,将亲赴临安,将这些民间疾苦、吏治弊端,呈交御史台,或寻机会面呈有识之士。

“弟子自知人微言轻,一册记录未必能改天下。然,若无人记录,则苦难永沉暗处。弟子愿做这记录之人,让该被看见的被看见,该被记住的被记住。此或为弟子所能行之‘道’。”

念完此信,堂中陷入更深的沉默。

这个选择,比清和的更“无力”,更“迂回”,却更沉重。

良久,王处一叹道:“守拙这孩子……有大慈悲。”

刘处玄却皱眉:“只记录,不干预,若眼见惨剧发生而不救,岂非违背‘手扶危弱’之训?”

丘处机这次没有直接评判,而是问堂中弟子:“你们以为呢?”

一个女弟子怯生生举手:“掌门,弟子以为……守拙师兄所为,或许也是一种‘救’。他现在救不了眼前人,但若能以记录推动改变,将来或许能救千万人。”

另一个弟子却激动道:“可那些眼前受苦的人呢?他们等得到‘将来’吗?那个投井的寡妇,那两个沦为乞丐的孩子,他们需要的是现在的帮助,不是将来的记录!”

争论再起。

丘处机等他们说完,才缓缓道:“此乃第二惑——当眼前之困与长远之治冲突时,当如何取舍?守拙选了长远,但若他在那个寡妇投井前在场,该当如何?此问无标准答案,但每个人,都需有自己的答案。”

他走到窗边,望向远处苍茫山色:“这便是‘问道’。问天地,问人世,问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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