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问道之惑,弟子百态(2/2)

第三封信的笔迹最为飞扬跳脱:

“弟子云游自西域玉门关叩首:弟子一路西行,出关中,过河西,十月末抵玉门。此地风物,与中原迥异……”

信中的内容让堂中弟子们睁大了眼睛。

云游描述了西域的戈壁、绿洲、胡商、骆驼,描述了不同民族的服饰、语言、信仰,描述了佛寺、清真寺与道观并存的奇景。

他在疏勒河畔遇到一位波斯来的天文学者,两人以沙土为纸,星辰为图,探讨天地运行之理,虽语言不通,却心意相通。

他在敦煌结识了一位画师,画师带他看了莫高窟中前朝留下的壁画,那些飞天、佛陀、经变故事,绚烂辉煌,让他震撼不已。

“弟子观西域诸教,虽教义不同,然皆劝人向善,导人超脱。我道家讲‘道法自然’,佛家讲‘四大皆空’,回教讲‘认主独一’,表面各异,然至深处,似有相通——皆是对生命、对宇宙、对终极真理的追寻。”

云游在信末提出了一个大胆的问题:

“弟子斗胆叩问:我全真之道,是否亦可包容并蓄?重阳祖师创教时,亦融儒释之理。今弟子见西域文明,灿烂多姿,若取其精华,补我不足,是否可使我道更臻圆满?若一味固守中原,是否……狭隘了?”

这封信,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池塘。

堂中先是死寂,随即哗然!

“荒谬!我华夏正道,岂可混同胡教?”

“云游师兄这是……这是被胡人迷惑了!”

“但也有道理啊,重阳祖师确实融汇了三教……”

争论比前两次激烈十倍。

连刘处玄、王处一等长老也面色凝重,低声交换意见。

丘处机却笑了。

他轻轻叩了叩桌面,声音不大,却让满堂瞬间安静。

“云游此问,问得好。”丘处机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此乃第三惑,也是最大的惑——我道之边界何在?何为我必须坚守之‘本’?何为我可借鉴之‘末’?”

他走到堂中央,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困惑的脸:“当年重阳祖师于终南山活死人墓中闭关七年,出关后创全真教,提出‘三教合一’。彼时,亦有保守者斥之为离经叛道。然祖师答:‘道本无二,理归于一。’”

“今日云游见西域文明而生惑,是好事。说明他在看,在想,在问。全真之‘真’,在于求真,不在于守旧。但——”

丘处机话锋一转:“借鉴非盲从,开放非抛弃。我华夏文明,道家思想,乃我辈血脉根基,不可动摇。如何在外来文明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如何融会贯通而不失本真,此乃大学问,大智慧。”

他看向李志常:“志常,将此三信及今日堂上所议,整理成《问道初录》,印发所有弟子研读思考。告诉清和、守拙、云游,他们的信和选择,师门收到了,认可他们正在走的‘道’,望他们继续前行,继续思考。”

“是!”李志常躬身应道。

丘处机最后对堂中弟子道:“今日所见三封信,三种选择,无分高下,皆是‘问道’之路上的真实足迹。你们将来下山,也会面临各自的困惑、选择。记住——师门不要求你们选同一条路,只要求你们,选一条自己能问心无愧、脚踏实地的路。”

“都散了吧。回去好好想想,若你是清和、守拙、云游,你会怎么做?若你遇到他们遇到的困境,你又会怎么做?”

弟子们行礼告退,三三两两议论着离去。

问道堂内,只剩下丘处机和几位长老。

王处一叹道:“师兄,这般放手……这些孩子们走的路,可是千差万别啊。”

“千差万别,才是人间。”丘处机望着堂外渐暗的天色,“若全真弟子千人一面,那才是道统将绝的征兆。”

刘处玄沉吟道:“云游那孩子的问题,确实尖锐。西域文明……我全真教是否该接触、该如何接触,需慎重。”

“不急。”丘处机淡淡道,“让子弹飞一会儿。云游还在路上,他的思考还会变化。我们且看着,待他归来,听他细说。”

他走到那三封信前,手指轻轻拂过信纸。

清和的智慧,守拙的深沉,云游的开放……这些孩子,正在用双脚丈量世界,用双眼观察人间,用真心叩问大道。

这比他预想的,更好。

而此刻,在江南水乡,清和正背着药箱,走向下一个受灾的村庄;在关中平原,守拙正蹲在田埂边,听老农讲述今年的收成;在玉门关外,云游正与胡商围坐篝火,学习几句简单的波斯语。

更远的北方,郭靖正悄然接近金军大营;杨康正面对是否屠村的终极抉择。

每一颗星火,都在燃烧。

每一段问道,都在继续。

丘处机收回手,对李志常道:“给靖儿的信,寄出去了吗?”

“回掌门,三日前已由丐帮渠道送往河北。算算时日,靖师弟应该快收到了。”

信里只有一句话:“遇事不决时,问心。心有疑惑时,望天。天无言,但星月长明,如同门守望。”

丘处机点点头,望向北方。

靖儿,康儿……你们的路,走到哪一步了?

问道之路,从来不易。

但正因其不易,方显道之珍贵。

夜色渐浓,终南山巅,星河渐显。

而在河北的黑风峪外,郭靖正伏在草丛中,远远望着金军营地的灯火。

他怀里,揣着师父刚寄到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