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善行无辙迹(2/2)

这些变化,都如春雨润物,不着痕迹。没有拜师的仪式,没有旁人的喝彩,三个少年就像三股细流,悄无声息地汇入军工集团的江海。他们带来的不是立竿见影的突破,却是一种新鲜的气息——那种被基础教育浇灌过的、敢于提问、乐于思考的劲头。

王石头拉风箱时,会琢磨怎么调整木柄角度让火力更匀;李清河算土方时,会试着把复杂的公式拆成简单的步骤,让工友也能看懂;周小丫临摹图纸时,会对着船舵的结构发呆,问老师傅“为什么这里要做成弧形,方的不行吗”。起初,这些“奇思妙想”还被老工匠们笑作“小孩子瞎琢磨”,可渐渐的,没人再笑了——王石头调整的风箱让铁坯受热更均匀,淬火后的铁器更耐用;李清河简化的算法让测算效率快了三成;周小丫提出的疑问,竟真让老师傅发现了一处图纸设计的疏漏。

林战通过林福的密报,时刻关注着这些“种子”的成长。那些夹杂在工坊报告里的只言片语——“王石头问淬火水温与铁性的关系”“李清河改良坡度计算法”“周小丫指出船肋图比例偏差”——都被他仔细折好,收在木匣里。每看到这些,他的嘴角都会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教育从不是急功近利的买卖,它像深埋在土里的根,表面不见其长,实则日有所增。

又一个傍晚,林战与董山长漫步在校园里。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刚翻松的菜畦上。几个住得远的孩子还在教室里温书,“人之初,性本善”的朗朗书声,混着灶房飘来的炊烟味,漫在暮色里。

“林大人,老夫有时也犯嘀咕,”董山长望着教室里晃动的烛火,声音里带着几分怅惘,“咱们花这么多银钱,教这些娃识字算数,到头来能成大器的,十中未必有一。这值得吗?”

林战停下脚步,目光掠过远处黛色的群山,又落回眼前的校园。晚风拂过,吹得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他缓缓开口,声音如浸了月光般温润:“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

董山长一怔,细细咀嚼这《道德经》里的句子,眼里渐渐有了光亮。

“山长,至高的善行,就像这琼州的雨,落在稻田里,落在瓦檐上,落在孩童的发梢,从不说自己做了什么,却让万物生长。”林战指向教室里的身影,声音愈发坚定,“这些孩子今日学的,或许不能立刻锻出神兵,也不能即刻算出富国之策,但他们学会了思考,懂得了观察,这便是在扫去蒙昧,点亮心智。”

他顿了顿,继续道:“王石头或许成不了铸剑大师,但他能做个改进工具的好工匠;李清河或许成不了算学大家,但他的计算能避免工程失误;周小丫或许成不了画坛宗师,但她能看出图纸上的疏漏,救千百人的性命。更重要的是,千千万万个他们,会构成一个懂知识、会思考的国民根基——这才是强国之本,才是真正的善行。”

董山长闻言,猛地挺直了佝偻的脊背,双手交叠按在儒衫前襟,深深一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明白了!教化之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是老夫目光短浅了。”

夕阳的余晖把校舍的瓦顶染成了金红色,菜畦里的小苗正借着雨势拔节,叶子上的水珠折射着光,像撒了一地的碎星。校园里静了下来,可那些关于水流的争论,工坊里的锤声,绘图时的笔尖划过声,却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这些声音无声无息,却藏着改变未来的磅礴力量。

林战望着眼前的景象,轻轻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他知道,这条“无辙迹”的善行之路还很长,但他会一直走下去。因为这才是格物之学的真谛,是“道”在人间最朴素的模样——不是惊天动地的伟业,而是让每一颗种子,都有机会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