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断簪引线,枯井藏诏(2/2)
那截断掉的玉簪,断口朝下,正浸泡在墨汁里,像是一截断指插在黑血中。
武曌没提昨晚的事,甚至没看惊蛰一眼,只是盯着那盏墨,声音有些飘忽:“昨夜风大,吹得朕头疼。惊蛰,若是你坐在朕这个位置,看着满朝文武跪在脚下,你会信谁?”
这是一个送命题。
信朝臣?那是把脖子伸给别人砍。信酷吏?那是饮鸩止渴。
惊蛰垂着眼,视线落在那黑漆漆的墨汁上:“臣谁也不信。”
武曌转过头,目光如炬。
“臣只信那滴血。”惊蛰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偏阁里落地有声。
那是血诏的血,也是这几日在刀锋上舔过的血。
在这吃人的朝堂里,只有流出来的血是真的,其他的,都是戏。
武曌笑了。
那笑容极淡,却带着一丝满意的血腥气。
她伸手从墨汁里捞出那截断簪。
黑色的墨汁顺着白玉簪身滴落,在宣纸上砸出一朵朵黑梅。
“手伸出来。”
惊蛰依言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冰凉的簪尖带着湿漉漉的墨意,刺在温热的掌心,引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武曌握着那截断簪,像是握着判官笔,在惊蛰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字。
——掘。
墨迹淋漓,透骨生寒。
暮色四合,长安城郊的废弃国公府。
这里的围墙早就塌了一半,院子里荒草长得比人还高。
风吹过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冤魂在窃窃私语。
惊蛰没带大队人马,只点了两名身手最好的玄鹰暗卫。
按照残纸上的方位,地窖的入口就在后花园那棵枯死的梅树下面。
两个暗卫手脚麻利,几铲子下去,就露出了青石板的边缘。
合力撬开石板,一股陈年腐败的霉味扑面而来。
惊蛰打着火折子跳下去。
地窖不大,空荡荡的,并没有堆积如山的兵器图纸。
地窖正中间的石台上,只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铁匣子。
匣子没上锁,盖子虚掩着。
惊蛰用刀鞘挑开盖子。
里面只有一把钥匙。
那钥匙生满了红锈,样式古拙,但在齿纹处却有着特殊的倒钩——这是工部最高规格库房才有的“吞口锁”形制。
惊蛰拿起钥匙,沉甸甸的压手。
就在指尖触碰到冰凉铁器的瞬间,她后颈的汗毛猛地炸起。
那种被毒蛇盯上的阴冷感,毫无预兆地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
“灭火!”
她低喝一声,同时身体本能地向侧面一滚,贴在了阴暗潮湿的地窖墙壁上。
火折子瞬间熄灭。
黑暗中,只有上方那个狭小的洞口透进来一点微弱的星光。
透过那方寸之间的洞口,惊蛰看见远处的屋脊上,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那影子极快,快到让人以为是幻觉。
但惊蛰看清了那人腰间的佩刀。
刀身细长,刀鞘末端包着一块暗沉的银皮——那晚在裴相府,裴炎死前最后一刻,那个从书房窗户跃出的刺客,佩的就是这种刀!
裴相死了,但这把刀的主人还活着。
而且,他一直盯着这里。
“大人,追吗?”身边的玄鹰暗卫压低声音,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不追。”
惊蛰盯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将那把生锈的钥匙死死攥在掌心,铁锈硌得皮肉生疼。
这钥匙不是战利品,这是鱼钩。
有人故意把它留在这儿,就像是在工部火器库的大门上挂了一块肥肉,等着她这条狗闻着味儿扑上去,然后一脚踩进早已布好的猎杀局里。
要是现在拿着钥匙直接去工部,怕是连大门都没摸到,就会被打成“盗窃军械”的逆党,乱箭穿心。
惊蛰从地窖爬上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既然你们搭好了戏台子,我不上去唱两嗓子,岂不是辜负了这一番苦心?
“去。”
她侧过头,对身后的暗卫低声吩咐,“找几件最破烂的流民衣裳,再把咱们在城南破庙里养的那几个‘眼线’都叫上。告诉他们,今晚有趟肥差,不用动刀,只要嗓门大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