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忠心是毒,得慢慢喂(2/2)
含凉殿里,烛火通明。
武曌正在批阅奏章,朱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贴身女官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呈上一封没有署名的揭帖。
她展开,目光扫过那一行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女帝没有动怒,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放下了朱笔,伸手轻轻抚摸着御案一角的一枚旧玉簪。
那玉簪材质普通,甚至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是很多年前,孙姑姑为了替她挡下来自身后的一刀,簪子被对方的衣袖扫落在地,摔出来的。
她摩挲了许久,久到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然后,她重新提起笔,在那份匿名揭帖的背面,只批了几个字。
“查西苑井室。若无尸,提掌事问话;若有尸,赐白绫。”
然而,羽林卫赶到西苑之前,惊蛰已经提前半日潜了进去。
西苑早已荒废,那口枯井藏在一人多高的荒草里,井口布满蛛网。
井底的阴冷湿气比地牢更甚,混杂着腐烂的泥土和败叶的味道。
惊蛰将一具从乱葬岗弄来的无名女尸放进井底,尸身早已僵硬。
她面无表情地替女尸整理好衣襟,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枚铜扣,那是王副使生前常佩戴在常服上的配饰。
她用针线,将这枚铜扣,密密地缝在了女尸的衣襟内侧。
做完这一切,她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当夜,羽林卫的火把照亮了整个西苑。
“发现尸体”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后宫。
掖庭之内,孙姑姑听到消息的瞬间,整张脸血色尽失。
她终于彻底慌了,那不是装出来的病,而是发自骨髓的恐惧。
她连外袍都来不及穿好,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直奔含凉殿。
她跪在殿外,额头磕在冰冷的金砖上,磕得砰砰作响,很快就见了血。
“陛下!陛下!奴婢冤枉啊!副使……副使实为陛下所弃,奴婢不过是奉命行事,替陛下处理掉一个无用之人罢了!奴婢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忠心耿耿,却被主子怀疑、栽赃的可怜人。
殿角那巨大的十二扇紫檀木雕花屏风之后,惊蛰正透过一道细微的缝隙,静静看着她颤抖的脊背。
她看着这个女人如何用哭喊和鲜血,做着最后的挣扎。
退值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惊蛰没有回官舍,一个人坐在察弊司的廊下。
她点燃了一个小小的火盆,将那枚从女尸身上回收的、染着血迹和泥土的铜扣,扔了进去。
火焰“呼”地一下腾起,吞噬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证据。
就在火光映亮她脸庞的刹那,一张折叠的薄纸从她袖中滑了出来,落在她的手边。
那是崔明礼今晨送来的掖庭人员更替名录。
她展开,目光落在“掌事女官孙氏”的名下。
在那一行字的末尾,有一行用朱砂写就的、比苍蝇头还小的小字。
——永昌三年冬,代主受刃,左肩留疤。
惊蛰的指尖停在那行字上,一动不动。
原来,武曌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孙姑姑的过去,知道那根玉簪的来历,知道那道伤疤的存在。
她赐下白绫,不是因为信了惊蛰伪造的证据。
她是在用一个旧人的命,来试新刀的锋芒。
试探她惊蛰,在面对一个曾经对女帝有过救命之恩的“忠仆”时,会不会有半分的犹豫和不忍。
惊蛰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原来陛下……也在试我。”
火光跳动,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瞳里,那一点寒芒,如刀出鞘,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