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岐山下的“土夫子”(2/2)
“哎呀,看大爷你说的!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干那违法乱纪的营生啊!”他摆着手,一脸的真诚,“我就是个收破烂的,收点乡亲们家里不要的瓶瓶罐罐,缺了口的碗,生了锈的铜钱,拿到城里去,糊弄糊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城里人,给他们图个新鲜,挣个辛苦钱,养家糊口罢了。”
他的这番自嘲和坦白,立刻引起了周围人善意的笑声。那老农紧绷的脸也缓和了下来,重新拿起烟袋,嘟囔了一句:“那就好,踏踏实实挣钱,才是正道。”
孟广义又闲聊了几句,花钱买了一小袋核桃,才推着车,带着林岳继续往前走。
离开了人群,林岳才低声问道:“师父,他……”
“这很正常。”孟广义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他剥开一个核桃,将果仁递给林岳,“越是这种地方,老百姓对‘挖祖坟’这种事情就越是敏感和忌讳。一方面,他们骨子里敬畏祖先,害怕报应;另一方面,八九十年代,这里盗墓成风,政府严打过好几轮,抓过不少人,他们害怕被牵连。所以,你直接去问,是绝对问不出任何东西的。”
林岳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又上了一课。刚刚集市上那看似无用功的闲聊,其实是一次大范围的测谎和试探。师父通过这种方式,摸清了当地普通民众对于盗墓这件事的普遍心态——一种混合着恐惧、忌讳,或许还有一丝被利益所诱惑的复杂心理。
他们逛遍了整个集市,又走访了周边的几个村落。一天下来,除了收了几个不值钱的民国瓷碗和一串清代铜钱外,几乎一无所获。每当孟广义试图将话题引向“老物件”或者“地下的东西”时,得到的不是警惕的沉默,就是义正言辞的警告。
傍晚时分,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林岳推着那辆沉重的自行车,感到有些疲惫和沮丧。
孟广义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看着远处连绵起伏、在晚霞中呈现出黛青色的岐山山脉,缓缓地说道:“靠我们这样像没头苍蝇一样,一家家去问,大海捞针,是行不通的。我今天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演一场戏。”
“演戏?”林岳不解。
“对,演给那些真正‘懂行’的人看。”孟广义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地界上,一定有本地的‘土夫子’。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的活地图,哪座山头有老坟,哪个村子出过东西,甚至哪个地方已经被同行‘洗’过一遍了,他们心里都有一本账。我们今天这么大张旗鼓地在集市上转悠,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有两个外地来的‘过江龙’,想到这锅汤里来分一杯羹。”
林岳恍然大悟,原来师父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从村民口中打探消息,而是要主动暴露自己,引出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本地同行。
“那我们怎么找到他们呢?”
“土夫子有土夫子的圈子和门路。”孟广义说,“想进这个圈子,就得找到那个能给你开门的‘穴头’。”
他们在最后一个村子的村头停了下来。那儿有一间破旧的小卖部,一个看起来游手好闲、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叼着一根烟,蹲在门口,无聊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
孟广义将自行车停在旁边,走进小卖部,买了一包最便宜的“金丝猴”香烟和一瓶汽水。他走出来,拧开汽水递给林岳,然后自己抽出一根烟,却没有点着,而是径直走到了那个年轻人面前。
“兄弟,借个火?”孟广义的语气很随意。
那年轻人抬起眼皮,懒洋洋地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给他点上了火。
孟广义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厚的烟雾,然后状似无意地压低了声音,用一句只有圈内人才能听懂的黑话,轻轻地敲了敲门。
“兄弟,看你也是个明白人。我跟你打听个事,我听人说,这附近‘土里能长金子’,不知道有没有门路,能带我们兄弟俩也跟着发点小财?”
“土里能长金子”——这句话,如同一个特定的密码,瞬间让那个年轻人原本懒散的眼神,变得警觉而锐利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将孟广义和不远处的林岳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目光,在他们那身土气的衣服、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以及孟广义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来回扫视。
仿佛过了很久,那年轻人的嘴角才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眼神闪烁不定。他没有直接回答孟广义的问题,而是将嘴里的烟头吐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
“我不知道你在说啥。”他先是矢口否认,随即又话锋一转,用下巴朝着镇子的方向点了点,“不过,你要是真想找人聊聊生意,明天晚上,到镇上的‘二蛋驴肉火烧’店里去看看。或许,那里有能跟你聊上话的人。”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孟广义,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村子深处。
孟广义站在原地,直到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巷道的拐角。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神却告诉林岳,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已经敲开了,通往岐山地下世界的第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