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岐山下的“土夫子”(1/2)
在给梁胖子打去那通关键的电话之后,日子仿佛一下子慢了下来。
西安八里村的这个小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孟广义没有再进行任何对外的联络,他和林岳每天的生活,规律得像乡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清晨早起,在院子里打上一趟孟广义自创的、用于活络筋骨和保持身体机能的拳法;白天,孟广义会拿出一些从旧书市场淘来的、关于周秦历史和青铜器鉴定的泛黄书籍,让林岳静心阅读;晚上,则早早熄灯休息,为即将到来的、真正需要消耗巨大体力的行动积蓄精力。
林岳知道,这看似平静的等待,本身就是修行的一部分。师父在用这种方式,磨砺他的心性,让他从北京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中沉淀下来,将浮躁与紧张,一点点地转化为内敛的沉静与力量。
这种平静的日子,在第五天被打破。一个常年跑长途运输的“骆驼客”,按照梁胖子的安排,将第一个包裹送到了西安城西的一个物流货站。孟广义取回了包裹,里面是被伪装成机械测绘工具的、那套经过特殊改良的洛阳铲和探针。
“家伙事儿”到了,意味着他们不能再继续“歇伏”下去了。狩猎的季节,即将开始。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孟广义便叫醒了林岳。当他们再次走出小院时,两人已经又换了一副全新的面貌。他们身上是那种在乡镇最常见的、颜色灰暗的廉价夹克衫,裤腿上还特意沾染了一些黄泥,脸上,则被孟广义用一种特殊的药水涂抹过,皮肤显得更加粗糙、黝黑,仿佛常年经受着风吹日晒。
他们没有去公交车站,而是走到了村子另一头的一个二手车市场,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下了一辆破旧不堪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车身掉漆严重,车链子“嘎吱”作响,但孟广义仔细检查过,车架稳固,轮胎厚实,足以应对乡下的土路。
随后,他又找了块硬纸板,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上了几行大字:“高价回收旧家具、瓷器、铜钱、老物件”,然后用铁丝将这块牌子,挂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
做完这一切,一个走街串巷、收购旧货的“游商”形象,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眼前。
“走,小岳,”孟广义跨上自行车,对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林岳说道,“咱们今天,去赶集。”
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岐山县城下属的一个颇具规模的乡镇——蔡家坡。这里是周边十里八乡的交通和商业中心,每逢农历三、六、九,便是大集的日子,方圆几十里的村民都会聚集到这里,进行物资的交易和交换。
当他们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晃晃悠悠地抵达集市时,一股浓烈、鲜活、甚至有些呛人的乡土气息,便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集市就设在镇中心那条宽阔的主干道上,道路两旁,早已被各式各样的摊位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新翻出来的泥土的腥气、驴马牲口的粪便味、路边摊上油泼辣子的香气、廉价香烟的辛辣味,以及无数人身上汗水与尘土混合在一起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味道。
驴车、拖拉机、摩托车、自行车和行人,毫无秩序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流动而喧嚣的动态画卷。货摊上摆放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从刚从地里摘下来的、带着露水的蔬菜,到堆成小山一样的核桃和花椒;从色彩鲜艳、款式老旧的廉价布料,到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农具和铁器,应有尽有。
孟广义推着车,瞬间便融入了这片嘈杂的人海。他原本略显挺拔的背脊,此刻微微地佝偻了下来,脚步也变得沉重而缓慢,他眯缝着眼睛,躲避着西北高原那刺眼的阳光,嘴角挂着一丝谦卑而又带着点精明的微笑。他的口音,也在踏入集市的那一刻,从标准的普通话,切换成了一口地道得听不出一丝破绽的、带着浓重岐山腔调的陕西话。
林岳跟在他身后,心中充满了震撼。他看着师父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为一体的样子,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大隐隐于市”。这已经不是伪装,而是一种彻底的、由内而外的“扮演”。
“乡党,看东西哩?”一个卖自家编织的竹筐的摊主,热情地跟孟广义打着招呼。
“看着咧,看着咧。”孟广义笑着回应,他停下脚步,拿起一个竹筐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你这手艺,扎实!”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常年奔波于乡野的收货郎,一边推着车缓慢前行,一边和周围的摊主、路过的村民们熟稔地拉着家常。问问今年的收成,聊聊最近的物价,抱怨一下多变的天气。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对当地生活的了解,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
林岳则扮演着一个沉默寡言的、跟着叔叔出来讨生活的学徒角色。他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竖起耳朵,听着师父说的每一句话,观察着他与人打交道的每一个细节。
他们在一个卖核桃的老农摊位前停了下来。那老农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身前铺着一张蛇皮袋,上面堆着一小堆看起来品相不错的山核桃。
孟广义也蹲了下来,捻起一个核桃在手里掂了掂,用非常地道的方言攀谈起来:“大爷,你这核桃皮薄,是咱北坡上产的吧?一看就是好东西。”
老农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孟广义,又看了看他自行车上挂着的牌子,才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嗯。”
“咱这地方,可是块风水宝地啊!”孟广义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警惕,自顾自地笑着说道,话语如同闲聊,却像一把精准的探针,悄然刺了下去,“山好水好,养人哩!我听人说,咱这岐山底下,以前可是出过不少好东西、大宝贝哩?”
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老农抽烟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那布满皱纹的脸,瞬间绷紧了。他将烟锅在鞋底上使劲地磕了磕,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盯着孟广义,一字一顿地说道:“啥宝贝?我跟你说,年轻人,别寻思那些歪门邪道!挖国家的宝贝,那是要被抓去吃枪子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周围几个摊主都下意识地朝这边看了过来,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警惕,也有一丝不易察的全是了然。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敌意的警告,孟广义却丝毫不见慌乱。他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坦然,瞬间就冲散了那紧张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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