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石门之后(1/2)
1951年5月7日,晚上十点三十分。
天津西郊,石门村外两公里处的临时集结地,十二辆军车静静停在树林阴影中。车灯全部熄灭,只有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沈砚之站在指挥车旁,最后一次检查装备。他穿着双层防护服,外层是防化兵的制式装备,内层加了铅衬。面罩的视野有限,呼吸声在头盔内被放大,像某种机械的喘息。
“全体注意,对表。”冯建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十点三十分整。”
沈砚之抬起手腕,机械表的指针精准地对准十点半。这块表还是1945年在重庆时,组织上配发的,陪伴他经历了潜伏、解放、建设各个时期。
“各小组汇报准备情况。”沈砚之按下对讲键。
“检测一组就位,仪器正常。”
“突击一组就位,装备正常。”
“医疗组就位,设备正常。”
“通信组就位,线路通畅。”
“后勤组就位,支援待命。”
一个个声音在耳机中响起,平静而坚定。沈砚之望向周围,月光下,队员们的身影像是现代版的兵马俑,沉默而庄严。
“沈工,气象监测显示,两小时内天气稳定,无降雨。”周晓阳的声音从指挥车传来,他在地面指挥中心留守。
“收到。按原计划,十一点整行动开始。”
最后的等待总是最煎熬的。沈砚之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厚重的防护服内咚咚作响。他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里贴着口袋,装着怀表和银杏叶。
“砚之,”陈向东走到他身边,同样穿着防护服,面罩后的眼神关切,“下去之后,保持通信畅通。有任何异常,立即撤离,不要犹豫。”
“我明白。”
“还有……”陈向东顿了顿,“如果见到曼卿同志,告诉她,组织从未忘记她。”
沈砚之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十点五十分,队伍开始向目标点移动。为了避免惊动可能存在的监视者,他们没有开车灯,而是由手持微光夜视仪的队员在前方引路。
夜色中的田野寂静无声,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虫鸣。沈砚之记得1943年在苏南抗日根据地时,也常在这样的夜晚行军。不同的是,那时面对的是日伪军的围剿,而现在面对的是未知的科学谜团。
“距离目标点五百米。”冯建明低声报告。
沈砚之举起夜视望远镜,前方那片荒地出现在绿色视野中。大槐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树下的小土包几乎看不出痕迹。但地质雷达的图像显示,地下八米处有一个约两百平方米的空间。
“检测组,辐射读数?”
“环境辐射0.12微西弗\/小时,正常范围。但地磁波动指数达到7.3,是背景值的六倍。”
“继续监测。”
队伍在距离土包一百米处停下,建立临时指挥点。沈砚之、冯建明带领的突击一组和检测一组继续前进,其他人原地待命。
月光洒在荒地上,大槐树的影子像一只伸展的手臂。沈砚之走近土包,能看到一些细微的痕迹——几块石头排列成不明显的圆形,泥土的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
“这里,”检测组的一名队员指着仪器屏幕,“地下三米处有金属反应。”
“开挖,小心。”
突击队员使用工兵铲,小心地移开表层土壤。挖到两米深时,铲子碰到了硬物——不是石头,而是混凝土。
“日本人封的。”冯建明蹲下身,用手抹去混凝土表面的泥土,露出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形盖板,中央有锈蚀的铁环。
“检测辐射。”
仪器靠近盖板,读数开始跳动:0.35微西弗\/小时,仍在安全范围。
“开启。”
四名队员用撬棍插入盖板边缘,同时用力。生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呻音,盖板被缓缓掀开。下方是一个垂直的竖井,深不见底,有铁梯固定在井壁上。
沈砚之用手电筒向下照去,光束消失在黑暗中,估测深度超过十米。井壁是砖石结构,能看到日本式的加固框架。
“我先下。”冯建明说着就要踏上铁梯。
“等等。”沈砚之拦住他,“检测空气。”
一个气体采样器被放入竖井,几分钟后取回。林静之在临时指挥点远程分析数据:“氧气含量正常,二氧化碳略高但安全,未检测到有毒气体。但……有微量的氡气。”
“氡气?放射性气体?”沈砚之问。
“对,天然放射性元素衰变的产物。读数不高,但说明下面确实有放射性物质。”
“防护足够吗?”
“现有防护可以过滤。但建议缩短停留时间。”
沈砚之看了看表:十一点十五分。“准备下降。突击一组先下,建立警戒。检测组第二,我第三。”
冯建明第一个踏上铁梯,动作敏捷地向下爬去。队员们依次跟进,井中回荡着金属的摩擦声和呼吸声。
沈砚之抓住冰凉的铁梯,开始下降。竖井比想象的更深,爬了大约五米后,上方井口的月光变成一个小小的光斑。手电筒的光束在井壁上晃动,照出斑驳的苔藓和渗水的痕迹。
爬到十二米左右,脚下传来冯建明的声音:“到底了。发现水平通道。”
沈砚之下到井底,双脚踩在潮湿的水泥地面上。这是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圆形空间,前方是一条向下的斜坡通道,高约两米,宽一米五,墙壁是砖石结构,顶部有木梁支撑。
通道深处漆黑一片,手电筒的光束只能照出十几米远。空气中有一股霉味和淡淡的金属味。
“辐射读数上升:0.8微西弗\/小时。”检测组报告。
“继续前进,保持间距。”
通道呈螺旋状向下延伸,坡度大约十五度。沈砚之边走边观察,发现墙壁上有电线残留,还有几个锈蚀的灯泡座。日本人在这里建立了基本的照明系统。
走了约五十米后,通道前方出现一扇门——不是木门,而是厚重的金属门,表面布满锈迹,但结构完整。门上有一个转盘式的阀门,像潜艇或银行金库的门。
“就是这里了。”沈砚之轻声说。
检测仪器靠近金属门,辐射读数急剧上升:3.2微西弗\/小时。
“门后有辐射源。”林静之的声音从耳机传来,“但读数仍属中等,短时间暴露风险可控。建议检查门缝密封情况。”
冯建明用手电仔细检查门的边缘。门框与墙壁之间用铅条密封,虽然年久老化,但基本完整。门下方有门槛,也是金属材质。
“密封良好,没有明显泄漏。”
“准备开门。所有人退到通道转弯处,做好防护。”
除了沈砚之和冯建明,其他队员退到二十米外的转弯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握住门上的转盘阀门。
“一、二、三!”
转盘锈得厉害,需要两人合力才能转动。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在狭窄通道中回荡。转了六圈后,门内传来“咔哒”一声锁舌松开的声音。
沈砚之用力推门,门轴发出呻吟,但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气流从门内涌出,带着更浓的霉味和一种奇怪的、微甜的气息。手电筒的光束照进门内,映出一个黑暗的空间。
“检测空气。”沈砚之退后一步。
采样器伸入门内,几秒钟后数据传回:“氧气正常,二氧化碳略高,氡气浓度上升至安全阈值边缘。检测到微量有机挥发物,成分未知。”
“可以进入吗?”沈砚之问林静之。
“可以,但限制在三十分钟内。所有人注意,如果感到头晕、恶心或其他不适,立即报告并撤离。”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踏入门内。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照亮了一个约一百平方米的长方形空间。这里显然经过现代化改造:地面铺着水泥,墙壁刷着白灰,顶部有日光灯管架设的痕迹,但大部分灯管已经破碎。
房间左侧是一排实验台,台面上散落着玻璃器皿、显微镜、天平等设备,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右侧是几个铁皮柜和文件柜,柜门半开,能看到里面的文件夹。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那里有一个水泥砌成的方形池子,长约五米,宽三米,深约一米五。池边有铁梯和管道系统。
沈砚之走近池边,用手电筒向下照去。
池子里不是水,而是一种半透明的凝胶状物质,呈淡黄色,在手电光下泛着微光。凝胶表面平静如镜,看不到任何波动。
而在池子中央,凝胶之下约半米深处,悬浮着一个人影。
沈砚之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是一个穿着国民党军装(女式)的女性,面容安详,双眼紧闭,长发在凝胶中微微飘散。她的皮肤苍白但完整,没有任何腐败迹象,就像睡着了。
“曼卿……”沈砚之低声呼唤,声音在面罩内颤抖。
检测组的队员开始工作。辐射读数在池边达到峰值:12.7微西弗\/小时,是安全限值的三十倍。
“辐射源在池子里,”检测员报告,“可能是凝胶物质或……她本身。”
“生命体征?”沈砚之急切地问。
医疗组的队员用便携式生命检测仪对准池中的人影。仪器屏幕闪烁,几秒钟后显示出一组令人困惑的数据:“检测到微弱生物电信号……但心率、呼吸、体温均低于可检测阈值。这……这不像是活人的数据,但也不是死人的。”
“深度休眠。”林静之在耳机中说,“如果‘零号’真的能诱导生物进入假死状态,这可能是它的表现形式。沈工,我们需要样本——凝胶样本和她的血液样本。”
“怎么取?”
“池边有取样设备。”冯建明指着一台锈蚀的机械装置,那是一个带长臂的取样器,可以伸入池中。
检测组开始采集凝胶样本。取样器的机械臂缓缓伸入池中,舀起一勺凝胶,装入特制的密封容器。同时,另一组队员用长柄钳从实验台上收集文件资料。
沈砚之一直站在池边,看着凝胶中的苏曼卿。两年了,她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只是更加苍白。她的双手交叠在胸前,保持着一种安详的姿态。
他想起了1949年1月的那天,在北平陆军总医院的病房里,她躺在病床上,浑身是伤,但眼神依然坚定。她说:“砚之,如果我死了,不要哭,继续前进。”
他说:“你不会死。”
她笑了,那么虚弱却那么美:“谁知道呢?但无论如何,新中国会来。答应我,替我看到那一天。”
“我们一起看。”
“好,一起看。”
可是她没有等到。至少在沈砚之的记忆里,她没有等到。
现在,她就在这里,在凝胶中沉睡,等待了两年。她是否知道,新中国已经成立了?是否知道,她为之奋斗的世界正在变成现实?
“沈工,时间过去十五分钟了。”冯建明提醒。
“准备提取……她。”沈砚之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医疗组抬来了特制担架和生命维持装置。担架是防水的,配有氧气接口和监测探头。但问题是如何把她从凝胶中取出而不造成伤害。
“池边有升降装置。”一名队员发现了池边的控制台,台面上有几个锈蚀的按钮和拉杆。
检测组检查了控制台的电路:“电源切断多年,但机械结构可能还能用。是手动液压系统。”
冯建明尝试扳动一个拉杆。起初纹丝不动,用力后,拉杆缓缓移动。池中传来轻微的机械声,一个平台从池底缓缓升起,托着苏曼卿的身体逐渐浮出凝胶表面。
当她的身体完全离开凝胶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的军装浸透了凝胶,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的轮廓。凝胶从她身上缓缓滑落,在手电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她的面容更加清晰,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凝胶珠,像晨露。
“生命维持装置准备。”医疗组长指挥着。
担架被推到池边,四名队员小心地将苏曼卿的身体转移到担架上。她的身体异常轻盈,仿佛没有重量。凝胶在她身上形成了一层薄膜,在空气中逐渐变得粘稠。
医疗组迅速连接监测设备:心电图电极贴在胸前,血氧探头夹在手指,体温探头……但当他们试图测量体温时,读数低得离谱:28.3摄氏度。
“体温过低,但……稳定。”医疗组长困惑地说,“这不合理。正常人体温降到这个程度,器官早就衰竭了。”
“先撤离。”沈砚之果断下令,“所有样本、资料收集完毕了吗?”
“样本收集完毕,资料收集了三分之二。”
“带走已收集的,准备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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