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银杏之约(1/2)
五月五日下午四点,天津指挥部收到北京方面的加密急电。
沈砚之正在与防化兵指挥官讨论隔离方案,周晓阳快步走进会议室,将译电纸放在他面前。电文很短,但内容让沈砚之瞳孔微缩:
“经查,1950年春,曾有地质勘探队在石门村附近进行放射性检测,记录显示异常读数。原始报告已找到,正紧急送往你处。另,根据苏曼卿同志1949年医疗记录,其血液样本存在不明微粒,当时诊断为‘战时创伤后遗症’。建议行动前对全员进行血液筛查。中央特别小组,胡。”
“放射性异常……”沈砚之沉吟道,“林教授,您怎么看?”
林静之接过电文,脸色凝重:“如果那下面真有放射性物质,整个行动方案都要调整。普通防护服挡不住辐射。”
“能确定是什么类型的辐射吗?”冯建明问。
“等报告到了才能分析。但如果是a或β辐射,加强防护还能应对;如果是γ或中子辐射……”林静之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沈砚之站起身:“按最坏情况准备。陈政委,联系核工业部,请求技术支持。赵上尉,调集铅板、铅玻璃等防护材料。林教授,重新计算安全停留时间。我要在今晚十点前看到更新方案。”
命令迅速下达,指挥部再次进入高速运转状态。
下午六点,北京派专人送来的档案袋抵达。沈砚之亲自拆封,里面是泛黄的地质报告和几张模糊的照片。
报告日期是1950年4月12日,由华北地质勘探局第三队完成。记录显示,在石门村东南方向约八百米处(正是古墓大致位置),仪器检测到“异常地磁波动及微弱γ射线”,强度为背景值的3.,脸色越来越凝重。在实验室检测报告页,她停了下来:“找到了。”
众人围拢过去。报告显示,苏曼卿的血液中检测到“直径约0.1-0.3微米的未知结晶微粒,成分无法识别”。医生当时的注释是:“可能为监狱环境中吸入的粉尘颗粒,或外伤导致的组织钙化碎片。”
但接下来的记录更奇怪:这些微粒在后续检查中“数量减少”,最后一份检查报告(1949年1月23日,即她“死亡”前一天)显示“微粒基本消失”。
“微粒消失了?”周晓阳疑惑。
“不是消失,”林静之指着显微镜观察记录,“是‘融入血细胞’了。看这里:微粒与红细胞膜结合,似乎被细胞吞噬或吸收。”
“人体细胞会吸收无机微粒吗?”冯建明问。
“正常情况下不会。但如果这些微粒是某种生物载体……”林静之陷入沉思,“沈工,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请说。”
“如果‘零号’不是传统微生物,而是一种纳米尺度的生物-无机复合体呢?它能进入人体细胞,改变细胞功能,甚至进入假死状态。苏曼卿同志可能不是受伤过重而‘死亡’,而是被这种物质诱导进入了深度休眠。”
沈砚之想起林瀚文的话:“‘零号’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保存生命的。”
“保存生命……”他喃喃道,“日本人研究它,是想实现‘生命暂停’?像冬眠一样?”
“有可能。”林静之说,“许多生物都有休眠能力,但人类没有。如果‘零号’能诱导人类进入可控休眠,那在医学和军事上都有巨大价值。日本人可能在战国墓中发现了这种古老物质,并试图破解它的机制。”
“但赵光华的笔记说,实验体都死了。”王振华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他正在上海通过保密线路参加电话会议。
“实验可能失败了,”林静之分析,“或者,成功需要特定条件。苏曼卿同志可能无意中满足了这些条件——她在重伤状态下接触了‘零号’,反而进入了保护性休眠。”
沈砚之心跳加速。如果真是这样,苏曼卿就真的可能还“活着”,只是处于一种特殊的生命状态。
“林教授,如果我们找到她,怎么唤醒她?”
“不知道。”林静之坦白,“这可能比找到她更难。我们需要样本,需要研究,需要时间。但首先,得把她安全地带出来。”
晚上十点,更新后的行动方案完成。新方案增加了辐射防护层级,所有进入人员除了生物防护服外,还要穿戴含铅内衬的防护装备。行动时间被严格限制:核心区域最多停留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冯建明计算着,“从打开石门,到找到目标,完成取样,撤离。时间很紧。”
“所以必须精确。”沈砚之指着地图,“我们已经知道墓室的大致结构。进入后,兵分两路:一队负责取样和记录,一队负责搜索苏曼卿同志。无论哪边先完成,都要严格遵守时间限制。”
“如果找到苏曼卿同志,但她处于……特殊状态,怎么带出来?”赵铁柱问。
“准备了特制担架和生命维持装置。”林静之说,“虽然简陋,但能提供基本保护和监测。只要能带出来,回到地面就有更完善的医疗设备。”
“还有一个问题,”陈向东举手,“如果里面有日本人的遗留设备,可能还有防御机制。赵光华的笔记提到‘安全系统’。”
沈砚之点头:“突击组携带爆破和破拆工具。但除非必要,尽量避免破坏性进入。我们不知道破坏会不会引发更严重的泄漏。”
方案确定后,各小组开始针对性训练。防化兵在指挥部后院模拟搭建了辐射隔离区,队员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进行适应性训练。
沈砚之也穿上了防护服。三十公斤的重量压在肩上,视野被呼吸面罩限制,行动变得笨拙。但他坚持完成了全套演练:开启密封门、使用采样工具、操作检测仪器、担架搬运。
脱下防护服时,他全身已被汗水浸透。
“沈工,您年纪大了,要不……”冯建明想劝他不必侵入核心区。
“我必须去。”沈砚之擦着汗,“如果曼卿真的在里面,我要在她醒来时第一个见到。我答应过她。”
冯建明不再劝。他知道这种承诺的重量。
深夜十一点,训练结束。沈砚之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信封。没有署名,但字迹熟悉。
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发黄的银杏叶书签,和一张简短的字条:
“砚之兄:闻你将行险地,特赠此叶。1947年秋,北平香山,曼卿采之,言‘以此叶为约,再聚金秋’。今春未尽,然望君谨记:无论生死,约定不变。兄当珍重,平安归来。知名不具。”
沈砚之认得这字迹——是顾衍之的儿子顾少平写的。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后,顾少平与父亲决裂,加入解放军,后来在新中国的教育系统工作。两人多年没有联系。
银杏叶被精心塑封,叶片金黄,脉络清晰。沈砚之仿佛能看见当年的场景:香山红叶季,他与苏曼卿难得有半日闲暇,在山间漫步。她捡起一片银杏叶,笑着说:“银杏树能活千年,叶子年年金黄。如果我们走散了,就在银杏叶再黄的时候,在这里重逢。”
他当时说:“不会走散的。无论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万一呢?”她固执地问。
“没有万一。”他握住她的手,“我保证。”
现在想来,年轻的承诺多么轻率。他们真的走散了,在1949年那个寒冷的冬天。而这一散,就是两年。
沈砚之小心地收起银杏叶,放进贴身口袋。那里已经有一块怀表,现在又多了一片叶子。都是关于她的记忆,都是等待兑现的约定。
敲门声响起,周晓阳端着一碗面条进来:“沈工,吃点东西吧。您一天没正经吃饭了。”
面条很简单,清汤挂面加一个荷包蛋。但沈砚之确实饿了,接过来大口吃着。
“晓阳,你有喜欢的人吗?”沈砚之忽然问。
周晓阳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算有吧。公安局文印室的小李,但还没敢说。”
“为什么不说?”
“怕被拒绝,也怕……万一我有任务牺牲了,耽误人家。”周晓阳低头,“干我们这行的,生命不由自己。”
沈砚之放下筷子:“1941年,我刚到上海潜伏时,组织上的老领导跟我说过一句话:‘革命者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把感情埋得更深。因为我们爱一个人,就要为ta创造能安全相爱的世界。’”
他顿了顿:“新中国成立了,那个世界正在实现。不要等到来不及才说。”
周晓阳若有所思:“沈工,您和苏曼卿同志……说过吗?”
“说过。”沈砚之望向窗外,“在北平最后分别的时候,我说了。她说:‘我知道了。等胜利了,我们好好说。’”
可是胜利来了,她却不在了。
“这次会不一样的。”周晓阳认真地说,“您一定能带她回来。”
“借你吉言。”沈砚之微笑,继续吃面。
面条温热,简单却踏实。这让他想起在重庆地下党联络站的日子,同志们轮流做饭,常常是一锅清汤面分着吃。那时虽然艰苦,但大家心中有火,眼中有光。
现在的中国,面条里能加鸡蛋了,孩子们能上学了,工厂的烟囱冒烟了。这就是他们奋斗的意义。
晚上十二点,沈砚之强迫自己休息。他躺在行军床上,闭上眼睛,但大脑仍在高速运转。
辐射、纳米微粒、生物休眠、古代秘密……这些概念在脑海中交织。作为一个经历过传统谍战的人,他面对的敌人从具体的人变成了抽象的科学谜团。这是新时代的斗争形式,但本质没变:都是为了保护人民,揭露真相。
他想起了松井健一,那个狡诈的日本特高课负责人。1943年在上海,松井曾设下连环计,几乎让他暴露。最后是他利用军统与日伪的矛盾,借刀杀人除掉了松井的得力助手。
现在的对手不是具体的人,而是历史遗留的毒瘤。但斗争的方法仍然是智慧、勇气和牺牲。
“松井,”沈砚之在黑暗中低声说,“你们留下的烂摊子,我们这一代人收拾干净。”
不知何时,他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了那个战国古墓。石门上刻着奇怪的符号,像文字又像图腾。他推开石门,里面不是黑暗的墓室,而是一片金色的银杏林。
苏曼卿站在树林深处,穿着那件浅蓝色旗袍,背对着他。
“曼卿!”他喊道。
她转过身,笑容依旧,但眼中有着他看不懂的忧伤。
“砚之,你不该来。”她说。
“为什么?”
“这里的时间不一样。外面一天,这里一年。我等你等了……好久。”她的声音飘忽,“你看,银杏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七百多次了。”
沈砚之这才注意到,地上的银杏叶堆积成厚厚的毯子,不知经历了多少轮回。
“跟我回去,”他说,“新中国需要你,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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