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银杏之约(2/2)

苏曼卿摇头:“我回不去了。‘零号’改变了我,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无论你变成什么,你都是苏曼卿。”沈砚之向前走去,“你答应过我,要在银杏叶黄的时候重逢。我来了。”

他伸出手。

苏曼卿看着他,眼中泛起泪光。她也伸出手,但两人的手指始终隔着一段距离,无法触碰。

“砚之,记住我现在的样子。”她的身影开始变淡,“记住笑容,不要记住眼泪……”

“曼卿!”

沈砚之惊醒,坐起身来。窗外晨光微熹,已经是五月六日的清晨。

他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梦中的场景如此真实,让他心悸。

起床洗漱后,沈砚之来到指挥室。大屏幕上显示着各小组的准备工作进展:防护装备已到位90%,检测仪器校准完成,运输车辆待命,应急医疗队集结完毕……

“沈工,早。”周晓阳眼睛通红,显然一夜未眠,“这是昨晚的监测报告。石门村区域的地磁波动在凌晨两点达到峰值,是平时的五倍。林教授说,这可能与月相有关。”

“今天是农历二十一,月亮在下旬。”沈砚之计算着,“明晚行动时,月亮更暗,有利于隐蔽。但地磁波动会不会增强?”

“林教授正在计算。她说如果波动太强,可能影响电子设备,特别是通信和检测仪器。”

“准备备用方案,用最可靠的有线通信和机械仪器。”

“明白。”

上午九点,全要素演练开始。指挥部模拟了从出发到返回的全过程,包括遭遇突发辐射泄漏、设备故障、人员受伤等十几种意外情况。

沈砚之坐镇指挥中心,通过对讲机与各小组保持联系。演练中暴露出一些问题:防护服穿戴时间过长、担架在狭窄空间转向困难、备用电源切换不够迅速……

每个问题都被记录并立即调整方案。到下午三点演练结束时,行动流程已经优化了三次。

“这就是演练的意义,”陈向东总结道,“发现问题在地面,而不是在地下。”

“但真实情况永远比演练复杂。”沈砚之说,“告诉大家,保持灵活,随机应变。计划是指南,不是圣经。”

傍晚时分,沈砚之独自驱车来到海河边。夕阳西下,河面泛着金红色的波光。对岸的工厂烟囱冒着白烟,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新中国正在建设中,到处是蓬勃的生机。这与1949年前那个破败的、充满恐惧的中国截然不同。

沈砚之想起1947年,也是在这样一个黄昏,他与苏曼卿在北平的城墙上散步。那时北平还在国民党统治下,物价飞涨,特务横行,百姓生活艰难。

苏曼卿指着城墙下的贫民区说:“砚之,有时候我会怀疑,我们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敌人那么强大,我们这么弱小。”

他当时说:“你看远处的山。山不会因为我们的怀疑而变矮,也不会因为我们的信仰而变高。但如果我们不去攀登,就永远到不了山顶。革命就是这样,不是因为看到了希望才坚持,而是坚持了才能看到希望。”

“那你看到希望了吗?”

“看到了。”他指着天边的晚霞,“每一天的日落,都预示着明天的日出。黑暗越深,黎明越近。”

现在,黎明已经到来。他们真的改变了中国。

如果苏曼卿能看到现在的海河,看到对岸的工厂,看到街上孩子们的笑脸,她会怎么想?

“你会骄傲的,”沈砚之对着河水轻声说,“曼卿,你会为我们的新中国骄傲。”

手机震动,是陈向东:“沈工,北京来电,中央特别小组的胡组长要和你直接通话。”

“我马上回来。”

回到指挥部,保密电话已经接通。胡组长是沈砚之的老相识,曾在解放战争中负责情报工作。

“砚之同志,听说你要亲自下去?”胡组长的声音沉稳。

“是。我是总指挥,应该在一线。”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要知道自己的价值。新中国需要你这样的干部。”

“胡组长,如果我不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沈砚之坚定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好,我不拦你。但你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严格遵守安全规程;第二,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是!”

“另外,关于‘零号’的研究,中央有了新指示。”胡组长语气严肃,“如果确认是重大生物安全威胁,必要时可以采取‘彻底净化’措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砚之心头一紧:“彻底净化”意味着摧毁整个区域,用高温或化学方式消灭一切生物物质。那也意味着,如果苏曼卿在里面……

“胡组长,我的同志可能还在里面。”

“我知道。所以这是最后手段,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能使用。决定权在你,砚之。你在地面指挥中心,要做出最冷静的判断。”

“我明白。”

“砚之,”胡组长的声音柔和了一些,“1949年北平解放那天,我在天安门广场看到你了。你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看着红旗升起,泪流满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砚之喉咙发紧。

“曼卿同志是个好党员,好战士。如果她还活着,把她带回来。如果她已经牺牲……让她安息。但无论哪种情况,你都不要忘记,活着的责任。”

“我不会忘记。”

通话结束。沈砚之放下电话,久久站立。

窗外,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天津的夜晚不再有宵禁,不再有特务的阴影,人们可以安心地走在街上,享受和平的生活。

这就是他们奋斗的意义。

晚上八点,沈砚之召集所有参与行动的队员,做最后的动员。五十多人挤满了会议室,有公安干警,有解放军战士,有科研人员,有医务人员。

“同志们,”沈砚之站在台前,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明天晚上,我们将执行一项特殊任务。这项任务的意义,大家已经知道。但在这里,我想再说几句。”

他停顿了一下:“我不是在动员你们去冒险,而是在邀请你们去完成一个承诺——对历史的承诺,对真相的承诺,对那些牺牲同志的承诺。”

“1949年以前,中国有太多秘密被掩埋,太多罪恶被掩盖。日本侵略者、国民党反动派、各种黑暗势力,他们留下了许多未解的谜团和隐患。我们这代人的责任,就是清理这些历史遗留,为子孙后代创造一个干净、安全的国家。”

“这次任务有风险,有未知。但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我们去做。我们是新中国第一代的建设者和守护者,我们的勇气将奠定这个国家的基石。”

“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尽最大努力把每个人安全带回来。但我也要求你们,严格执行规程,互相照应,团结一致。我们是一个团队,只有团结才能战胜未知。”

队员们静静听着,眼中闪着光。

“最后,我想以一句老话结束。”沈砚之说,“这是1941年,我的入党介绍人告诉我的:‘革命者不是不害怕,而是害怕也要前进。’明天,我们可能会害怕,但我们会前进。因为在我们身后,是亿万人民的平安;在我们前方,是必须揭开的真相。”

“为了新中国!”沈砚之举起右手。

“为了新中国!”五十多个声音齐声回应,在会议室里回荡。

动员会结束后,沈砚之回到办公室,开始整理个人物品。他把工作笔记、文件都归类放好,写了简明的交接说明——万一他回不来,工作要有人继续。

最后,他从抽屉里取出那份日记本,翻到空白页,写下:

“1951年5月6日。若我明日未归,请将我的党费交至本年十二月。遗物中,怀表与银杏叶请随我安葬。所有工作笔记交组织存档。无其他要求。”

“我一生经历战争、潜伏、建设,见证旧中国灭亡、新中国诞生。无悔此生。”

“唯有一憾:若曼卿生还,请告她,银杏之约,我来赴了。若她已逝,请将我们合葬,种银杏一株。”

“此致,敬礼。沈砚之。”

写完后,他将这页纸撕下,装进信封,写上“陈向东同志亲启”。

做完这一切,沈砚之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该准备的都准备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剩下的,就是面对。

他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今晚云层较厚,星星不多。但东方天际,有一颗星特别亮。

“那是启明星,”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认星,“黎明前最亮的星。”

黎明前最黑暗,但也最近黎明。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和银杏叶,金属的冰凉和塑封叶片的质感,都是实在的触感。

“曼卿,等我。”

月光从云缝中漏下,洒在窗台上,温柔如水的银辉。

指挥部里,对讲机偶尔传来各小组准备情况的汇报。仪器检测声、设备调试声、人员走动声,这些声音构成了一曲特殊的战前交响。

沈砚之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还有二十四小时。

银杏之约,即将兑现。

无论生死,约定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