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这世道,轮到我来说话(1/2)
我能感觉到,一种沉闷而冰冷的束缚正在从四肢百骸退去。
不是苏醒,更像是某种枷锁被打开。
我漂浮在浑浊的泥水里,意识像一缕即将熄灭的青烟,却被一股执拗到蛮不讲理的力量强行聚拢。
我低头,看见一双苍老、布满褶皱的手,水珠正从指缝间滑落。
这不是我的手,至少,不是昨夜断气时那双枯瘦僵硬的手。
这双手虽然苍老,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滚烫的生命力。
掌心那道割破书页时留下的血痕,此刻不再是伤口,而是一条烙印在皮肤之下的金线,它像一条活着的微小脉搏,贯穿了我的命纹,每一次搏动,都让我的这具残念之躯凝实一分。
这里是湘北兵站的地窖,我记得。
那个老实巴交的骡子,就是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他的执念,我的不甘,混杂着这七十二个英魂的怨气,在这场倾盆暴雨中,终于酝酿成了某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没有理会头顶轰鸣的雷声,赤着脚,蹒跚地走向地窖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木头和陈年泥土混合的腥气,每一步,脚下的积水都会荡开一圈微弱的金光。
我找到了那个木箱,那是骡子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他说这里冬暖夏凉,睡得安稳。
箱子上,静静地躺着一封被水汽浸得微微发皱的信。
他没能送出去的最后一封信。
我的指尖轻轻搭在信封上。
就是这一瞬,整个地窖仿佛活了过来!
脚下的地面发出低沉的轰鸣,墙壁上、泥土里,无数道肉眼可见的金色纹路,像一张被唤醒的蛛网,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向我手中的信汇聚而来!
它们缠绕着信纸,发出“滋滋”的轻响,最终,所有光芒都如同倦鸟归林般,尽数渗入信纸,再透过我的指尖,流回地底深处。
我闭上眼睛,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低声呢喃,像是在对那个早已消逝的灵魂说话:“你说,你要送到死。可你不知道……有人,替你活着送。”
话音落下的刹那,墙角那个早已腐烂得看不出原样的邮袋,竟无风自动,剧烈地抖动起来。
随着它的颤动,几粒干瘪却依旧泛着微光的陈年麦种,从破洞中滚落出来,掉进了泥水里。
我转过身,一步步走出这囚禁了无数残念的地窖。
院子里,暴雨如注,杂草被冲刷得东倒西歪,那些残破的墓碑,像一群被打断了脊梁骨的老兵,在风雨中无声地矗立。
不够,还不够。光有一封信,不够。
我走到一块最近的残碑前,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我没有丝毫犹豫,将右手食指送进嘴里,狠狠一咬。
温热的血涌了出来,带着一股铁锈味。
我俯下身,用这滴血,在那冰冷的石面上,一笔一划地补写着那些本该被铭记的名字。
“周山,湘南,二十三岁。”
血珠很快被雨水冲淡,我便再咬破一根手指。
“李大勇,鄂西,十九岁。”
一根,又一根。
十指连心,那股钻心的疼痛,反而让我的意识愈发清醒。
我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疯子,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中,用自己的血,为每一个被遗忘的灵魂重新刻下他们来过人间的证据。
当我写到最后一块,也就是第七十二块残碑时,十指的鲜血已经流尽。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力气被彻底抽空,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
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碑,上面刚刚用最后一滴血写下的名字还带着我的体温。
雨水混着血水,从我脸上滑落。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声,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野兽濒死的哀嚎:“我不是要你们记住我……我是要你们知道,有人不肯忘!有人不肯忘你们!”
“轰隆!”
整片废墟,不,是整座大山,都在我这声嘶吼中剧烈震颤起来!
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但涌出的不是泥浆,而是刺眼的金光!
紧接着,七十二道顶天立地的虚影,自地底缓缓浮现。
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破旧军装,面容模糊,却无一例外地,齐齐向我抱拳行礼。
为首的那道身影最为凝实,他的胸前,挂着一块写着“顾长羽”的木牌。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然后缓缓抬起手,虚按在我的头顶。
一股庞大的、温暖的洪流瞬间涌入我的识海!
那不是力量,也不是记忆,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心境。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顾长羽当年撕碎我爷爷信纸时的画面。
他不是愤怒,不是背叛,而是一种决绝的、悲壮的牺牲!
他在用这种方式,斩断最后的牵挂,奔赴一场十死无生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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