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我死了,可道还热乎着(2/2)

“顾长羽……”我哽咽着,伸出手,想去触摸那雪中的印记。

我不再试图站起来,而是像个孩子一样,手脚并用,顺着那一行清晰的脚印,一寸一寸地,朝着祠堂的方向爬去。

终于,我摸到了祠堂冰冷的门槛。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祠堂里没有牌位,四壁空空。

不,不是空的。

墙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泛黄的纸张,上面是用各种不同笔迹抄写的《信使录》。

有老人的,有孩子的,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都透着虔诚。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酸楚和暖意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以为我是一个人在战斗,原来,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从来没有忘记。

我走到祠堂正中央,从怀里摸出一把防身用的小刀。

村民们见状,惊呼着想上前来,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没有犹豫,刀锋划过掌心,温热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我伸出淌血的手,以血为墨,在那面贴满抄本的墙壁最中央,重重地写下了四个大字。

人间有道。

刀“当啷”一声落地,就在我写完最后一笔的刹那,整座祠堂猛地一震!

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在空中汇聚,最后在我的面前,拼出了一行小字。

“谢谢你,没让我成仙。”

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瘫坐在地上,看着那行字,先是无声地流泪,最后竟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笑声嘶哑,难听,却无比畅快。

原来你怕的是这个啊,顾长羽。

你怕后人忘了你的血肉之躯,忘了你的疼,只把你当成庙里一尊不知冷暖的神。

当晚,整个村子都亮了起来。

家家户户点亮了灯笼,男女老少都聚集在祠堂里,举行“守夜传名”的仪式。

他们围着祠堂中央燃起的巨大火盆,由村里最年长的老人,捧着一本手抄的《信使录》,开始缓缓诵读。

“张三,戊子年腊月初七,殁于黑风口,年二十一。”

“李四狗,戊子年腊月十九,为护名录,坠崖,年十七。”

每念完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孩子将一只白色的纸蝶放入空中。

纸蝶被热气托起,盘旋着飞向祠堂顶部的天窗,像是那些不甘的英魂,终于找到了归途。

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念出,祠堂里除了诵读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再无他响。

我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终于,老人翻到了最后一页,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却无比清晰。

“顾长羽。”

三字落定,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火盆中的火焰猛地向上窜起三尺多高,一道明亮的赤虹毫无征兆地从火光中冲出,在祠堂上空盘旋了整整三周,最后如飞鸟投林般,义无反顾地重新落入炉火之中。

火焰腾起的瞬间,祠堂里所有人的耳边,都同时响起了一声极轻的笑。

那笑声很淡,带着一丝释然,一丝暖意,熟悉得就像他昨日才与我们挥手告别。

我望着漫天飞舞的纸蝶,喃喃自语:“你要的从来不是香火……是有人还记得疼。”

这句话耗尽了我最后的力气。

我的眼皮越来越重,世界在我眼前渐渐模糊。

我缓缓闭上眼睛,呼吸一点点变得微弱。

最后一刻,一阵穿堂风吹过,卷起了我怀中那枚早已失去灵性、布满裂纹的玉佩残片。

玉佩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恰好嵌入了祠堂地面的一道天然裂缝之中。

裂缝的尽头,与祠堂地基下的一道地脉金纹,完美契合。

而在万里之外,极北雪原的万载冻土之上,那朵“岁岁红”在风雪中再度绽放。

鲜红的花瓣迎着烈风,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低低地应和。

“嗯,道还热着。”

祠堂里的火焰彻夜未熄,将所有人的脸映得通红。

没有人发现靠在门边的我已经没了声息,他们只是沉浸在这场迟到了三十年的告别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些滚烫的名字。

夜,越来越深了。

祠堂外的风雪似乎也停了,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死寂。

火盆里的光透过天窗,将外面堆积的白雪照出一片虚幻的暖色,但这寂静,却莫名让人心头发冷。

今夜发生的一切,不似人间所有,而这漫长的、奇迹般的夜晚终将过去,冷酷而现实的黎明,正等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