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老子不在,信还在跑(2/2)
他们的身体在狂暴的水流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吞没。
为首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看到我,嘶声力竭地对我喊道:“韩姑!快走!堤坝撑不住了!下面还有三户人家没来得及撤出来!等镇上的救援队,根本来不及!”
他的话音未落,麻绳便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几个村民脚下一滑,险些被卷入洪流。
他们是在用自己的命,为下游的乡亲争取逃生的时间!
我双腿一夹马腹,坐骑嘶鸣一声,稳稳地停在岸边。
我翻身下马,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抽出背后的长刀,猛地插入脚下的泥地之中。
刀身嗡鸣,仿佛在回应我的决心。
我看着那些在洪水中苦苦支撑的汉子们,沉声喝道:“你们守的,是活生生的人命!也是那些长眠地下的弟兄们,用命换来的太平日子!我帮你们撑住这一瞬!”
话音落下,我猛地咬破自己的食指,鲜血瞬间涌出。
我毫不迟疑,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冰冷的刀脊上迅速书写下一道血色的符文。
这不是召鬼神,也不是布阵法,而是顾长羽当年教我的最后一式——“引愿诀”。
此诀不借天地之力,只借人心之愿。
我闭上双眼,脑海中,那七十二个忠魂的名字逐一闪过,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清晰无比。
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临终托付,在这一刻化作一股磅礴无边的力量,通过我指尖的鲜血,涌入长刀,再通过长刀,灌注于这片天地之间!
“以我血为引,奉七十二英魂之名,聚万民所念——定!”
最后一个字出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轰然降临。
刹那间,风雨为之静止,那咆哮奔腾的洪流,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巨墙,硬生生地停滞了三息!
整个世界,只剩下洪水撞击在虚空屏障上发出的沉闷巨响。
“快!就是现在!”我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趁着这宝贵的三息时间,将最后几名被困的乡亲从洪水中拖拽了出来,飞快地向高处撤离。
当最后一个人安全脱险的瞬间,那无形的力量也终于耗尽。
大坝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轰然崩塌,积蓄的洪峰再无阻拦,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下,将沿途的一切尽数吞没。
而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泥水之中,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嘴角缓缓渗下血丝。
这一式,几乎抽空了我所有的心神与气力
雨过天晴,劫后余生的村民们围了过来,默默地看着我,就在这时,那个领头的青年忽然指着岸边惊呼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腐朽不堪的邮袋,正随着退去的水流漂到了岸边。
邮袋的袋口,还紧紧缠着半截早已褪色的红绳,那是我无比熟悉的,当年老骡子生前系在马头上的那一条。
青年小心翼翼地将邮袋从水中捞起,双手捧着递到我面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韩姑,这……这是不是……他又替咱们跑了一趟?”
我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那只沉甸甸的邮袋。
入手冰冷,却仿佛带着一丝熟悉的温度。
我没有打开它,只是轻轻解下那半截红绳,小心翼翼地系在了我的刀柄上。
暮色四合,远方的山梁之上,忽然隐隐传来一阵蹄声。
那声音不疾不徐,仿佛一匹老马在落日余晖中缓步而行,一路向着更北的方向,渐行渐远。
我在村里休养了数日,身体渐渐好转。
这天午后,正当我在院中擦拭长刀时,一名风尘仆仆的驿卒骑着快马冲进了村子,径直来到我面前。
他递上来的,不是寻常的家书,而是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官函,信封硬挺,上面没有收信人的名字,只有一个烙印——一座巍峨城池的徽记。
我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撕开信封。
里面的信纸光滑洁白,字迹工整得像用尺子量过一般,没有丝毫个人情感的痕迹。
信的内容很短,却看得我浑身发冷。
信上说,为扫除陈规陋习,重塑民心,城中将推行“新风建设”,一切无凭无据的旧祠、私碑、野坟,皆在“清理”之列,以迎“煌煌大世”。
我捏着信纸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刀柄上,那半截来自老骡子的红绳,在微风中轻轻拂过我的手背,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我抬起头,望向北方那座城池的方向,那里天色灰蒙,宛如一块巨大的墓碑。
这一次的敌人,不是天灾,不是时间,而是一种要将所有记忆连根拔起的“新风”。
他们不是要让人遗忘,他们是要亲手杀死那些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