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这路,我接着走(1/2)
我没有回答。
因为那声音不属于活人,而是来自我身后那座雄关,来自关下层层叠叠的荒坟,来自我空空如也的邮包里,那些刚刚被还回去的名字。
那是千万个顾长羽,在用魂魄问我。
我只是一个活人,如何还得清死人的债?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吞不下,吐不出。
我背着那只比我魂魄还轻的邮包,一步一步,如同拖着千斤重的枷锁,走下长城。
烽火台的余温,在背后冷风中迅速消散,一如那些鲜活的生命。
山路崎岖,沿途的村庄却不再是死寂一片。
家家户户的门楣、檐角,都挂上了一面小小的白幡。
那不是办丧事用的招魂幡,而是一块块浆洗得干净的素布,上面用最笨拙的笔迹,一笔一划,写着我送回来的那些名字。
风吹过,上千面白色布幡猎猎作响,像一片沉默的旗海,在为他们的归来致敬。
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农,满脸风霜,沟壑里全是泥土,他等在村口,看见我,黝黑的嘴唇哆嗦着,递过来一个烫手的烤地瓜。
“闺女,俺听说了……有人把娃的名字送回来了。”他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那些白幡,映着我的影子,“地里刨食的,没啥能谢你。就是……就是俺们不能忘,不能让他们成了没名没姓的孤魂野鬼。”
我接过地瓜,那温度几乎要把我的掌心烫穿。
喉头哽得生疼,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沉重的点头。
我不能忘,这片土地,更不能忘。
一路向南,穿过被战火犁过一遍的冀中平原,空气里还残留着瘟疫和死亡的酸腐气。
我抵达了一处难民营地,与其说是营地,不如说是一片巨大的坟场,活人与死人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茅草。
尸骨还来不及收敛,活着的孩子们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得像一具具会走路的骷髅。
我解下邮包里最后一点干粮,掰碎了分给他们。
孩子们麻木地接过,塞进嘴里,甚至忘了咀嚼。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墙角蜷缩着一个男孩,浑身脏得看不出模样,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手里攥着一根炭条,正专注地在一张捡来的破油纸上涂画。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蹲下身。
画上是一个穿着道袍的青年,看不清面容,只有一个萧索的背影。
而那背影的边缘,正片片剥落,化作无数黑色的蝴蝶,即将消散在风里。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这背影,我太熟悉了。
“你见过他?”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男孩抬起头,茫然地摇了摇:“没见过。他到我梦里来的。”
“梦里?”
“嗯,”他含着指头,小声说,“大家都病得好难受,晚上睡着了就哭。他到我梦里,站在很远的地方,身上有光。他说,‘别怕黑,很快就亮了’。”
别怕黑。
又是这句话。
当夜,我在营地中央清理出一片空地,将难民们仅有的柴火堆在一起,点燃了一堆篝火。
火光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照亮了一张张绝望的脸。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邮包最深处,取出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军装。
那是顾长羽的,上面还带着硝烟和血的味道。
我将它铺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然后,取出那枚他留下的,沾着血的铜钱,轻轻放在了衣襟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我盘膝而坐,迎着火光,闭上了眼。
一首无名的小调,从我唇边低低地吟唱出来。
没有曲牌,没有歌词,只有一个个古朴苍凉的音节。
这是爷爷当年在山上时,哄我睡觉常哼的曲子。
他说,这不是给人听的,是唱给山川大地,唱给那些回不了家的魂听的,叫《镇魂曲》。
起初,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
渐渐地,风似乎停了。
我的歌声仿佛一滴水落入死寂的池塘,荡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突然,营地远处,那些来不及掩埋的荒坟之上,毫无征兆地飘起了一点、两点……幽蓝色的萤火。
那不是鬼火。鬼火阴冷,而这些光点,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暖。
越来越多,成百上千的蓝色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不靠近篝火,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些病弱、呻吟的难民头顶,像一盏盏温柔的灯笼。
风中,似乎传来了金戈铁马的低鸣,又好像是无数声释然的叹息。
我唱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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