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老子走了,道还在路上(2/2)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透,我就离开了。
村里早起的人惊奇地发现,那座几十年没人敢靠近的破庙庙门上,贴了一张黄纸符。
那符纸上的字并非朱砂所绘,而是用一种暗红近黑的颜色写就,像是用血混着墨。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八个大字:“安魂引路,家书可达。”
更奇的是,村口那棵据说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槐树下,不知被谁放了一双崭新的布鞋。
鞋是寻常的千层底,浆洗得干干净净,雪白一片。
鞋尖,不偏不倚,正对着北方家的方向。
那一晚,村里所有出征阵亡将士的家属,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他们梦见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卸下一身沉重的盔甲,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站在村口对他们笑。
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仿佛要将家乡的模样刻进骨子里,然后转身离去。
临别时,只留下一句模糊的话,在风中飘散:“有人……替我们说了话。”
而我,早已策马奔袭在三百里之外。
我的目的地,是一处早已废弃的兵站。
这里是“骡子”生前最后一程的起点。
兵站的残垣断壁在风中呜咽,像是诉说着当年的往事。
我根据记忆,找到了那个几乎被黄沙掩埋的地窖。
地窖里充斥着腐朽的气味。
我用刀鞘挖了很久,终于在塌陷的角落里,挖出了半截早已腐烂的邮袋。
邮袋里,只有一封信,被油纸紧紧包裹着,才幸免于难。
信封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收件人——一个简简单单的“娘”字。
落款,是同样简单的两个字——“骡子”。
我摩挲着那粗糙的信纸,良久无言。
骡子那张憨厚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我仿佛能看到他趴在油灯下,一笔一划写下这封家书时的场景。
可这封信,终究没能寄出去。
就在我准备将信收起时,一阵极其微弱的震颤,毫无预兆地从地底深处传来。
那感觉很奇特,不像是地震,倒像是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脚下缓缓搏动,又像是有无数马蹄在厚重的地层之下奔腾。
我惊疑不定地低下头,借着从地窖口透进来的微光,我看到脚下的泥土中,竟渗出了一丝丝淡淡的金色纹路。
那些金纹如同活物,蜿蜒交错,在我脚下汇聚,最终凝成一条清晰的脉络,坚定不移地指向正北方!
那一刻,我福至心灵。
我没有犹豫,拔出匕首,在指尖划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我将手指按在地面金纹汇聚之处,将我的血,滴入这片埋葬了太多故事的土地。
血珠渗入泥土的刹那,地下的金纹骤然大亮!
璀璨的金光仿佛要冲破地表的束缚,一道嘶哑、疲惫,却又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一道惊雷,直接涌入我的脑海:“……班,到齐了。”
是骡子的声音!
热泪,再也抑制不住,滚滚而落。
我终于明白,他们从未离去,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守护着这条邮路。
我抬手抹去泪水,拔出插在马鞍侧的长刀,手起刀落,斩断了自己的一缕青丝。
我将这缕头发轻轻放入那道金纹闪烁的地缝之中,用一种近乎起誓的语气,沉声说道:“骡子,还有顾长羽,下一程,我代你们走完。”
风,猛地灌入地窖,卷起漫天沙尘。
我脚下的地脉金线,仿佛得到了某种指令,光芒暴涨,不再局限于这个小小的地窖,而是穿透了土石,向着远方疯狂延伸而去。
一条看不见的邮路,正在这片沉寂了多年的大地上,缓缓复苏。
我站起身,将那封给“娘”的信和顾长羽的军装一同揣入怀中,踏出地窖。
外面的风沙更大了,迷得人睁不开眼。
可我知道该往哪里走,那条金色的脉络,在我眼中比太阳还要清晰。
它并非指引我走向更北的荒芜,而是穿过风雪,调转方向,坚定地指向南方。
风沙扑面而来,像是无数只手在挽留,又像是无数个灵魂在催促。
我没有片刻迟疑,迎着风沙,一步步踏上了那条由忠魂与执念铺就的金色邮路。
风,似乎也渐渐变了味道,不再是北境那种干涩的凛冽,而是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润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