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咱家的鬼,不喝敌人的酒(2/2)
十七道模糊而高大的身影在青烟中缓缓凝实,他们身上的军装早已破烂,手中的枪也锈迹斑斑,但身形却挺得笔直。
为首的,正是李大根。
他们是我的骨兵。
他们没有去看那些美酒佳肴,甚至没有靠近宴席,只是沉默地走到坛前那三尺线的边缘,将手中生锈的步枪“噗”地一声插入土中,围成了一个沉默而决绝的圆圈。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心脏的剧痛,在掌心画下一道“默通符”。
无需言语,我的意念已经跨越空间,清晰地传入李大根的识海:“告诉他们,咱家的鬼,不喝仇人倒的酒。”
李大根那空洞的眼眶仿佛闪过一丝光亮。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抬起枯骨般的手臂,对着那满坛的牌位,遥遥一挥。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写着“忠勇战死者”的牌位,上面的字迹像是被水冲刷过一样,迅速褪色、模糊,随即,一个个崭新的名字浮现出来,笔迹或娟秀,或潦草,或刚劲,每一个名字后面,都带着他们的来处和归宿。
“赵小娃,十六岁,炊事兵。”
“王铁柱,山东菏泽人,二十三岁,机枪手。”
“刘三,没念过书,分不清湖南湖北,只晓得婆娘娃儿在屋里等。”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
那日军神官见一整夜的功夫都白费了,终于恼羞成怒,厉声下令,将所有牌位集中起来,一把火烧掉,狂叫着:“不降者,皆为野魂,当受烈火焚烧,永世不得超生!”
火焰熊熊燃起,可就在火舌舔舐到牌位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赤红的火焰,竟在眨眼间变成了幽幽的青绿色,没有丝毫温度,反而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宴席上,上百坛美酒同时沸腾起来,冒着白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
桌上的菜肴,更是在一瞬间全部腐烂发霉,散发出浓烈的、如同战壕里泡烂了的尸体般的恶臭。
更可怕的是,那些本应被焚毁的牌位,在青焰中化作的灰烬并未落地,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随风飘散,飘进了城里,飘到了每一条大街小巷。
当它们落在百姓的门前时,竟自动聚拢,拼成了一行行清晰的小字:“兄弟,家里来信了。”
那天晚上,城中七户曾被告知“儿子当了逃兵”的人家,同时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梦。
他们梦见自己的孩子回来了,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军装,脸上还带着炮火的灰,却站得笔直,对着家的方向,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微笑着转身,走向了一片开满了漫山遍野的野花的山坡。
我靠在地道入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几乎虚脱。
就在这时,我感知到地脉深处,传来一声悠远而亲切的回应。
那是骡子,是他留在地下的遗骨所化的赤晶,正在轻轻震动,像一颗有力的心脏,与我共鸣。
韩九娘扶起我,她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担忧,只剩下一种淬炼过的坚定:“下一步,去青云岭?”
我望向北方那片被烽烟笼罩的天空,缓缓点头,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去。去告诉活着的人,他们的名字,早就刻在死人走过的路上了。”
话音刚落,异变再生。
在遥远的城南一户人家里,一个被街坊邻居认为痴呆了几十年、从未开口说过话的老人,突然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他拿起墙角的扫帚柄,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青石地面重重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
在家人惊恐的注视下,他张开干瘪的嘴,吐出了两个无比清晰的字:
“……更夫。”
而在更遥远的东海某座孤岛上,那位曾在我掌心写下“服了”二字的赤足女子坟头,一夜之间,悄然长满了来自中原的野菊。
每一片淡黄色的花瓣上,都凝结着一颗晶莹的露珠,在晨光下,宛如泪痕。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被唤醒。
然而,就在我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猛然贯穿了我的胸膛。
那缠绕心脏的金色锁链,不再只是绞痛,而是开始疯狂收缩,仿佛要将我的心脏彻底碾碎!
我的眼前瞬间一黑,无数混乱而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切割着我的神魂。
一个冰冷、威严、不属于人间的意念,顺着那金色的锁链,直接烙印在我的意识深处。
“窃火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