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痨病医院的合作(2/2)
又仔细询问了病人的感觉:除了咳嗽、盗汗、乏力,是否觉得手心脚心发热(五心烦热)?口干是否想喝水?大便如何?
病人一一回答,症状都与林怀仁的判断吻合。
诊察完毕,林怀仁才对一旁的西医们阐述他的看法,陈明远在一旁记录。
“根据西医诊断,此病位在肺,病原为‘痨虫’(结核杆菌),此一点,林某完全认同,x光片与痰检即为明证。”
他话锋一转,“然,根据病人当前表现——潮热盗汗、颧红、咳嗽带血、舌红少苔、脉细数——此在中医辨证,属‘肺肾阴虚,虚火内扰’之证。肺为娇脏,主呼吸,痨虫蚀肺,耗伤肺阴,日久累及肾阴。阴液亏虚,则不能制阳,故生虚火,灼伤肺络,故见咳血;逼迫津液外泄,故见盗汗。”
他指着x光片上的空洞说:“此空洞形成,在西医看来是组织坏死,在中医看来,亦是阴精耗损、肺体受损之极的表现。”
方院长和几位西医医生听得十分专注,虽然对“阴虚”、“虚火”等概念感到陌生,但林怀仁将症状与体征紧密联系,逻辑清晰,并非空谈。
“因此,”林怀仁总结道,“在西医休息、营养、对症支持的基础上,治疗上当以‘滋阴降火,润肺止咳,扶助正气’为法。一方面抑制痨虫(祛邪),更重要的是修复被耗损的机体(扶正),增强其自身抗病之力。我拟一方,名曰‘百合固金汤’加减,其中百合、麦冬、生地等滋阴润肺,贝母、玄参清热化痰,当归、白芍养血合营,桔梗、甘草宣肺利咽。或可再加入百部、丹参等现代研究认为有抗痨作用之品,共奏其效。”
他没有否定西医,而是提出了一个补充性的、着眼于全身状态调整的治疗思路。方院长沉吟片刻,与几位同事低声交换了意见,然后郑重地对林怀仁说:“林医生,就按您的方案试行。我们负责监测病人的体温、痰菌、x光变化,您负责中药的调配和后续辨证调整。”
这是历史性的一步。在“仁济医院”这间普通的病房里,中西医之间,第一次以平等协作的姿态,为了一个共同的生命,开始了最朴实的握手。
接下来的日子,林怀仁定期前往仁济医院会诊。他面对的病例各不相同:有阴虚火旺的,有气阴两虚的,还有脾肺气虚、痰湿偏盛的。他每次都仔细望闻问切,结合西医的检查报告,给出个性化的中药方剂。
效果并非立竿见影,也并非对每个病人都同样显着。但在不少病人身上,变化开始悄然发生。那位姓张的青年,服用中药一周后,剧烈的咳嗽和夜间盗汗有所减轻,食欲也开始慢慢恢复。两周后,咯血停止,潮热退去,精神明显好转。虽然x光片上的空洞变化尚需时日,但生命质量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医院里的气氛也在慢慢改变。起初持怀疑态度的医生们,开始主动与林怀仁交流,询问某个药物在中医里的性味归经,探讨某个症状的中医病机。护士们发现,服用中药的病人,往往睡眠更好,情绪更稳定,对治疗的配合度也更高。那种无形的隔阂,在一次次共同的查房、一场场专业的讨论、以及病人实实在在的好转中,逐渐消融。
方维朴院长在一次联合病例讨论会后,由衷地对林怀仁说:“林医生,以往我们只看病灶,看细菌,却常常忽略了生病的人。您的参与,让我们看到了调整全身状态对于对抗局部疾病的重要性。这确实是值得我们深思和学习的地方。”
林怀仁谦和地回应:“方院长过誉了。西医的精确诊断,为我等用药提供了清晰的靶点和评估标准,亦是不可或缺。二者结合,方能为病人谋得最大福祉。”
“仁济医院”的合作,如同冬日里的一股暖流,虽不张扬,却实实在在地温暖着生命,也融化着坚冰。它以一种无声而有力的方式向外界证明:摒弃无谓的主义之争,回归到治病救人的医学本源,中西医完全可以相互补充,相得益彰。这民间的、朴素的合作之光,虽然微弱,却比任何宏大的理论都更具说服力,它为那漫长寒冬中孕育的种子,带来了第一缕破土而出的实践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