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悲歌中的希望（2/2）

“是吗？”林怀仁的目光锐利起来，“若按尔等所言，西医一切皆对，中医一切皆错。那请问，阁下可敢立下字据，此生若有病痛，绝不求助任何中药、任何针灸，只信西医西药？阁下又可敢保证，西洋医学已包治百病，再无难题？”

赵启明一时语塞。他身后的青年们也出现了短暂的迟疑。

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砸了那块牌子！看他还怎么‘启明’！”

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几个人冲出诊所，用长竿奋力捅向门楣上的牌匾。

“咔嚓！”

木质牌匾从中断裂，“启明”二字一分为二，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些许灰尘。那块象征着光明与希望的匾额，此刻静静地躺在泥尘里，如同一个被撕裂的梦想。

看着牌匾坠落，林怀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时，眼底深处是难以言喻的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悲悯。他怜悯这些年轻人的狂热与盲目，怜悯这个时代急于求成而带来的破坏力。

冲击者们似乎也因为牌匾的坠落而达到了某种高潮，喧嚣声渐渐平息了一些。看着满地狼藉，看着默然伫立、嘴角却带着一丝血痕（在刚才的推搡中被误伤）的林怀仁，以及那些虽然愤怒却依旧护在师父身边的年轻弟子，一部分人开始感到一丝不安或索然。

“我们走！目的达到了！”赵启明挥挥手，带着众人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疮痍和死一般的寂静。

寒风从洞开的大门灌入，吹动着散落在地上的药渣和纸页，发出簌簌的响声，如同哀泣。

弟子们这才围拢过来，带着哭腔：“师父！您的嘴角……”

陈明远忍着悲痛，扶住林怀仁：“师父，您没事吧？”

林怀仁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缓缓走到门口，俯身，用颤抖的手，轻轻拂去那块断裂牌匾上的灰尘。手指抚过“启”字的最后一笔，那原本昂扬的撇捺，如今却带着决绝的断裂感。

“捡起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收好。”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诊所，最后落在那台幸免于难的x光机上。机器冰冷的金属外壳，映照出他沉静而坚毅的面容。

“明远，”他吩咐道，“带受伤的师弟去后院上药。其他人，动手收拾。”

他的平静，反而让弟子们更加心酸，也更加振奋。他们没有再多言，默默地开始行动。扶起药柜，捡拾尚能使用的药材，整理残存的书籍……

林怀仁走到那台x光机旁，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机身。这台机器，是他“参西”的象征，也是他引来这场灾祸的缘由之一。但此刻，他眼中没有丝毫后悔，只有更加坚定的信念。

“他们砸了‘启明’的牌子，”他像是在对弟子们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却砸不破我们心中追求的光明。他们毁得了有形的药材典籍，却毁不掉传承了数千年的医道精神，更毁不掉我们探索中西医融合的决心。”

他抬起头，望向门外灰暗的天空，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厚重的云层。

“今日之败，非败在理亏，乃败在势弱，败在我等发声之渠道不及人，败在这急功近利之世风。”

“但，只要根本尚在，人尚在，志尚在，”他的声音逐渐恢复了力量，“这‘启明’之火，便不会熄灭。牌匾碎了，可以再制。诊所毁了，可以重建。而这条路，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更扎实，更坚定地走下去。”

寒风依旧凛冽，但在这片废墟之上，一种比愤怒更强大、比悲伤更深沉的力量，正在悄然凝聚。那台沉默的x光机，如同一个时代的见证者，记录下了这场野蛮的破坏，也必将见证，接下来的重生与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