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疫起终南(1/2)

消息传来时,长安城外的天空正堆积着厚重的、铅灰色的云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终南山麓数个村庄爆发了严重的痢疾,来势汹汹,患者上吐下泻,高热不退,已有体弱的老人和孩童不幸身亡。疫情如火,刻不容缓。

博济医学院内,古老的铜钟被急促敲响。依循百年惯例,学院迅速组织起一支精干的医队,由山长周景弘亲自挂帅。药库洞开,甘草、黄连、葛根、黄芩等应对时疫的药材被一包包取出,堆满了庭院;煎药的大釜被擦洗得锃亮,捆扎妥当。学子们面色凝重,动作却有条不紊,一种源自职业本能的庄严肃穆弥漫在空气中。

周景弘站在医队前,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庞,沉声道:“疫病无情,医者有责。此去,当竭尽所能,活人济世,不负我博济之名!”

“不负博济之名!”众人齐声应和,声浪穿透云层,带着悲壮与决心。

然而,当博济医队的车马冒着渐渐沥沥的秋雨,赶到疫情最重的柳林村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心头一沉。村口空地上,已然支起了几顶白色的帐篷,帐篷前竖着一面十字旗,一群穿着白色罩袍、金发碧眼的西洋传教士和他们的中国助手正在忙碌。他们打着“主赐福音,免费发放特效药”的横幅,一个身材高大的传教士正用生硬的汉语,对着围拢的村民大声宣讲:

“乡亲们!这痢疾,是由看不见的‘细——菌——’引起的!”他费力地吐出这个对村民而言极其陌生的词汇,举起一个玻璃试管,“我们的药,是专门杀死这些细菌的!见效快,效果好!仁慈的天主派我们来解救你们!”

他身旁的助手则将一种白色的小药片,分发给将信将疑的村民。不少走投无路的病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接过药片,迫不及待地喂给呻吟的亲人。西洋医疗队那边人头攒动,忙碌而充满了一种“科学”的、不容置疑的气势。

反观博济医学院这边,虽也在村尾祠堂迅速设立了诊区,支起了煎药的大锅,棕黑色的药汁在釜中翻滚,散发出熟悉的苦涩气味,但前来求诊的村民却寥寥无几,与对面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偶尔有村民过来,也是探探头,又犹豫着转向了白色帐篷的方向。

徐教习带着几位弟子,守着一排排晾温的汤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对面络绎不绝的人流,又看了看自家门前冷落的场景,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他终于忍不住,走到正在亲自为一位老农诊脉的周景弘身边,声音沙哑而沉痛:

“景弘,看见了吗?民心……民心已失啊!”他指着对面,“他们信那洋人的药片,胜过信我博济传承千年的汤液!我辈在此恪守仁心,辨证施治,反倒成了无人问津的摆设!”

他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在周围每一个博济弟子的心上。改革派的年轻学子感到屈辱和不甘,有人低声嘟囔:“若我们也能有那般立竿见影的药……”话未说完,便被身旁保守派的弟子厉声打断:“哼!莫非你也想学那数典忘祖之辈,靠洋人的玩意儿撑场面?我博济医术,讲究的是扶正祛邪,调理根本,岂是那等只看表象的虎狼之药可比?”

内部积累的矛盾,在这悬殊的对比和压抑的气氛下,终于爆发了小小的龃龉。虽然很快被周景弘用眼神制止,但那裂痕,却清晰地刻在了每个人心里。

夜幕降临,疫区的夜晚并不宁静,夹杂着痛苦的呻吟、焦急的呼喊,以及对面帐篷偶尔传来的、因语言不通而略显生硬的安抚声。周景弘暂居的村舍陋室中,油灯如豆。他毫无睡意,面前摊开着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博济医典》。这是学院历代先贤心血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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