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显微镜下的世界(1/2)

课堂风波最终闹到了山长周景弘面前。格物堂内那场激烈的对峙,已如野火般传遍了整个学院,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掌舵人的裁决。

周景弘并未急于表态,他分别聆听了徐教习痛心疾首的控诉与陆明轩据理力争的辩解,又独自在“博采众长”的匾额下静立了半个时辰。最终,他的裁决以一种出乎双方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下达:

“人体解剖图,可继续悬挂讲解,以为学子明了脏腑位置、经络循行之助。”他首先肯定了新知的工具价值,让陆明轩和改革派心中一松。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语气沉稳而不容置疑,“然,医道之本,在于阴阳五行、气血津液之整体平衡。故,凡选修‘生理解剖浅说’及其他新学课程之学子,必须同时辅修《黄帝内经》精读,由徐教习亲自督导。正本清源,方能不惑于外物,不失其根本。”

这一决定,如同一只精妙的平衡手,轻轻拨动了紧绷的弦。它既没有扼杀刚刚萌芽的改革探索,允许那“亵渎”的图谱继续存在于讲堂,又郑重地强调了传统理论的根基地位,给了保守派一个至关重要的交代,尤其是将《内经》辅修交由徐教习负责,无疑是承认并巩固了其在学院内不可动摇的学术权威。

徐教习紧绷的脸色稍霁,虽仍对解剖图的存在如鲠在喉,但山长毕竟维护了道统的根本,并赋予他督导之责,这让他勉强可以接受,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陆明轩则感到一种被约束的窒碍,但终究保住了改革的窗口,他只能将不满压下,躬身领命。

一场风暴暂时平息,但裂痕已然深种。徐教习等人离去时,看向研究所方向的目光,愈发冰冷。

研究所的工作,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与压抑的氛围中,艰难地推进着。院落里,那些崭新的设备依旧吸引着年轻学子的好奇。此刻,陆明轩正指导着几个学生,利用显微镜观察一块黄连的切片。

“看,这便是黄连的微观结构,”陆明轩指着目镜中那些排列规则的细胞壁、内含的颗粒物,“我们或可尝试分析,其苦味源自何种具体物质……”

学子们轮流观察,脸上洋溢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然而,当最初的惊奇过后,困惑随之而来。一位天资聪颖的学子抬起头,迷茫地问:“陆先生,我们在镜下看到了黄连的细微构造,可这……这与《神农本草经》所言‘黄连,味苦,性寒,能泻火燥湿’如何对应呢?这‘寒’与‘火’,在镜下何处可见?”

霎时间,满室寂静。显微镜揭示了物质的微观形态,却无法直接诠释“苦寒”这等抽象的药性概念。年轻的学子们陷入了迷茫,他们手握先进的工具,却仿佛站在两个截然不同的语言体系之间,找不到沟通的桥梁。

陆明轩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他能解释细胞,能提及可能的生物碱,但如何将这微观景象与传承千年的“性味归经”理论完美嫁接?他自己也正撞在这堵无形的墙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学术瓶颈,如同幽深的迷雾,笼罩在研究所上空,让他们的探索步履维艰。

而真正的危机,往往来自高墙之外。

这一日,学院一位资深弟子接诊了一位患“赤白痢”多日的商人。弟子辨证为湿热下注,处以白头翁汤加味,嘱其连服三剂。然而,病人服药两日,虽腹痛稍减,但下痢不止,精神愈发萎顿。病家焦急,听闻城西洋教士开设的诊所有一种白色药片,治此疾有奇效,便偷偷求购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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