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权归于静,心起于乱(1/2)

邺城的早春,气候未稳。

漳水冰雪初融,水面雾气升腾,像一座未散的梦。

新朝的鼓声仍旧准时敲响,但那声韵中少了些锐气,多了几分谨慎。

世子曹昂坐在尚书台内,批阅各郡奏章。

窗外梅花残落,纸页翻动的声响与远处的木鱼声交织,显得格外沉静。

荀攸进殿,向他行礼。

“世子,河内郡上表,请修太行古道,以通漕运。”

曹昂抬头,语气平和:“可行。民力可支否?”

“据州牧所报,去年丰收,能调十县丁役五千。”

曹昂点头,提笔批了两个字——“准行”。

他写得极慢,落笔稳而端正。

荀攸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这少年稳得可怕。

这时中常侍夏荀急步进来,神色微变。

“世子,洛阳有急报。”

曹昂放下笔,目光冷静:“宣。”

夏荀呈上折简,上书:

「陛下欲于春祭亲临辟雍,

命魏国世子入朝陪祀。」

荀攸眉头微皱:“此举,未免太突。”

曹昂沉吟:“皇上近来频与子建往来,心思渐深。

若此番相召,我若不去,显违礼节;若去,势必受揣测。”

荀攸叹道:“世人已多谣言,说陛下有意立子建为嗣,

今陛下召您入洛阳,恐是试探魏国之心。”

曹昂的指节轻叩案几,

“那便去。”

荀攸惊讶:“世子?”

曹昂的眼神却极为平静。

“父亲归山,朝局若无动静,人心反生猜。

我去洛阳,正好正其视听。”

他起身整衣,衣带如雪,眉眼间不带一丝惊慌。

“告诉叔父们——我不为权而行,只为安而往。”

荀攸心底涌上一阵暖意,

仿佛在那一刻,看到了当年尚未白头的曹操。

洛阳城内,金水桥畔,柳枝已青。

皇帝刘协设宴于德阳殿,以迎魏国世子。

曹植已候在殿内,身着青衫,眉目如画。

听闻兄长即将入宫,神色微微紧。

“陛下。”曹植低声道,“臣兄素性端重,不喜权势。

此来洛阳,或是为息谤之心。”

刘协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子建,朕知你兄长稳重,却不知他是否也懂心机。”

“陛下之言——”曹植抬眼,神色一动。

刘协缓缓道:“魏公归山,天下皆惊。

若朕不立威,臣子皆心疑。

而朕若稍示不信,又恐生隙于魏氏。

这局,非诗文可解。”

曹植沉默半晌,轻声道:“陛下,父亲曾教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若欲天下安,唯信为基。”

刘协注视着他,忽然笑了笑:“你像他。”

“像谁?”

“像你父。”

曹植的心忽然一紧——那笑中有暖意,也有一丝寂寞。

三日后,曹昂抵洛。

朝野轰动,文武百官皆迎于长乐门。

当夜,宫中设宴。

灯火映照金樽,丝竹声远。

曹植起身相迎,笑意真挚:“兄长一路辛苦。”

曹昂还礼:“子建别来无恙。

洛阳风气果真与邺城不同。”

兄弟并肩坐下,刘协高坐于前,神色温和。

“二位贤弟,皆魏公之子。

今日同席,朕心安。”

曹昂恭敬答道:“陛下圣明,天下幸甚。

家父虽退,仍朝思圣颜,托臣子谨奉国事。”

刘协目光微闪,含笑:“世子之言,朕信。”

曹植举杯笑:“兄长的稳重,连陛下都要安心几分。”

曹昂看他一眼,眼底温柔。

“而你的才华,却让天下都在惊叹。”

兄弟相视,杯影交错。

一时之间,文武皆低声叹息:

——若天下皆如此兄弟,何愁不安?

然宫外并不平静。

东曹掾杨修夜行至洛阳太学,

与数位旧士族密议。

“魏公既退,曹昂入朝,曹丕辅政。

三子并立,如鼎足三分。

若一旦陛下信魏氏至深,

恐天下尽入魏掌。”

“杨掾之意?”

杨修轻抚扇面,低声一笑:

“观世子之行,文若荀令护之。

若欲制其势,不必攻魏,

只需——使魏兄弟相疑。”

他目光转向窗外的月。

“诗可杀人,名可乱国。

子建之才,世子之德,

若并列天子前……

天下自乱。”

宴散,洛阳春夜微凉。

曹昂与曹植一同走出宫门。

“子建,陛下待你厚,

这也是好事。”

曹植微微低头:“兄长……可会怪我?”

“怪你何事?”

“父亲不在,陛下常召我入宫,

人言我有‘承嗣’之相。”

曹昂停步,看着弟弟,

目光沉静。

“我信你。”

曹植怔住。

曹昂笑了笑,拍了拍他肩:“

父亲若在,也只愿你以才济世。

我若真能安天下,又何惧你耀于上?”

月光洒在两人肩头,

兄弟对视,

一人如山,一人如风。

同一夜,听松山。

素窈煮茶,荀彧在窗下默坐。

山风微起,笛声远远传来。

是曹操在吹旧调《短歌行》。

荀彧听着,微微叹息。

“魏公,你走了,

可你那一缕气——

仍在天下里。”

曹操放下笛,目光穿越夜色:

“是啊。

天下安否,

我在山中,也听得见。”

长江之南,春雨连绵。

汉水涨溢,江雾笼罩着襄阳城。

刘琮披着青色长袍,立于城楼下,雨打在檐瓦上,溅起冷意。

他自父刘表去世后,一直谨守臣节,不敢妄动。

但今夜,风声不同了。

一名心腹武将踏着雨水奔上城楼,压低声音道:

“主公,魏公……退了。”

刘琮一怔:“退?何意?”

“听闻魏公以养疾为由,归隐听松山。

邺城由世子曹昂摄政,洛阳则由皇上自理。

朝野震动——天下诸侯,皆动了心思。”

刘琮沉默片刻,轻轻掀开衣袖上的雨珠。

“他,竟真肯退?”

他喃喃自语,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昔年父亲在世,最忌曹公;

我始终以为,曹公退无日。

谁知今日……他竟退了。”

武将凑近一步,低声道:

“主公,正因他退,才是我等之机。

如今北地空虚,世子新立,根基未稳。

若荆州振兵,号称清君侧,谁敢不应?”

刘琮的指节轻轻敲着栏杆,雨声更急。

“清君侧……”

他笑了一声,却带着自嘲。

“我父当年也想‘清君侧’,最后只得屈膝称臣。

我若举兵,曹家再起兵南下,荆州还能保几日?”

武将急道:“主公不同于刘表!

您年轻,您得地利!

荆州沃野千里、兵甲七万,

若得西蜀刘琦相应,再合江东之力,

天下可半矣!”

刘琮抬头,雨水顺着鬓角滑下,眼神渐深。

“刘琦……他虽是我兄,却非我友。”

“但天下人只知刘氏有二,若举义师,

他未必敢不应。”

殿外雷声滚滚。

刘琮站了许久,忽然道:

“召文士韩玄、蒯越、伊籍入府议事。”

次日清晨,雨未停。

襄阳郡府的烛火仍亮着,

韩玄、蒯越、伊籍等人皆在。

韩玄性烈,最先开口:

“曹贼外退,其志未泯。

今魏国三子并权,内必生隙。

主公若不先发制人,

他日被制者,必是我荆州!”

蒯越却摇头:“不可轻动。

曹氏虽退,朝中尚有荀攸、荀彧、郭嘉之流。

一旦北方再起兵锋,我等必受其祸。

主公若欲兴义,当先立名。”

“立名?”韩玄冷笑,“若不动兵,何名可立?”

伊籍出声:“荀令已去山林,郭奉孝久病。

北方虽强,实则人心浮动。

此时若打出‘奉天子、复汉统’之名,

未尝不可。”

刘琮静静听着,目光如沉江。

“诸公所言,我皆明白。

只是——”

他抬起头,声音低沉:

“我非我父。

父为仁者,故犹豫不决;

我若为仁,天下便无我刘氏之地。”

殿中静极。

雨滴滴答,像是在数着天下变局的秒声。

刘琮缓缓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滑过那条长江。

“若举义师,必得外援。

江东孙氏,可否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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