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权归于静,心起于乱(2/2)

蒯越拱手道:“孙权年少智沉,未必肯轻动;

但若我荆州先声夺人,

他必不坐视。”

刘琮深吸一口气,

“那便由我先行。”

韩玄立刻跪下:“主公英断!”

蒯越与伊籍对视,神色复杂。

他们知道,

荆州这一举,不仅是反——

更是破局。

几日后,襄阳军营暗流汹涌。

各郡督将纷纷接到密令,整兵待发。

檄文草成,上首赫然写着:

「奉天子诏,清魏公余党,

复我汉统,正天下名!」

檄文未出,已有谍者将消息递往邺城。

荀攸急入尚书台,

曹昂正在批阅奏章。

“世子!荆州乱起!”

曹昂抬头,神情不惊,

“谁?”

“刘琮。”

曹昂眉心微蹙,

“他那样的人……也敢?”

荀攸叹道:“天下皆知魏公退隐,

众人心生侥幸。

刘琮自恃有荆州,欲称‘奉汉诏’以正名。”

曹昂沉声道:“他用的是‘奉天子’之名,

皇上……怕未必制止。”

荀攸默然。

两人心底都明白,

刘协虽对曹家倚重,

但这“义旗”,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可用的棋。

曹昂轻轻叹息。

“父亲刚走,天下便动……

果真如他所言——

‘我在,天下静;我去,天下乱。’”

荀攸抬头,正要开口,

曹昂却忽然笑了笑。

“叔父,传令。

命曹仁、徐晃率兵南下,

但——”

他顿了顿,

眼神冷而坚定。

“不得扰民,

不得取荆州一物。

我只要他们知——

魏氏尚在。”

与此同时,洛阳宫。

刘协手中捏着那份来自襄阳的檄文,

指尖微颤。

“刘琮……也敢?”

曹植在一旁低声道:“陛下勿怒。

刘琮此举,不过试探。

若魏世子真能安民,

他必不敢再进。”

刘协冷冷一笑。

“世子安民?

那岂非魏家更得人心?”

曹植心头一紧,

下意识跪下:“陛下!”

刘协看了他一眼,

忽而笑了笑,

将檄文投入铜炉之中。

“罢了。

让天下先看看——

曹氏的‘仁’。”

火光映在他的眼底,

一半阴,一半亮。

邺城尚书台的夜色沉沉,

铜灯昏黄如旧月。

曹昂伏案看完最后一封军报,

抬头时,烛火在他眼中映出两道金光。

荀攸与郭嘉都在殿中,三人之间,

铺着一张巨幅舆图,荆襄的地形清晰可见。

郭嘉咳了两声,嗓音仍略显虚弱,

却带着笑:“刘琮不过一时起意,

他既无勇,又无胆,只是一群人推着他走。”

荀攸轻声道:“荆州兵多将广,

若刘琮真起兵,

南可合孙权,西可通刘琦,

若处理不慎,恐为后患。”

曹昂手指沿着地图划下,

指尖落在襄阳与江陵之间。“所以要先断他胆,而非断他兵。

我父在时,天下怕的是魏军的锐;

如今,他要怕的,是魏军的稳。”

郭嘉轻轻一笑:“世子此言,倒真像丞相。”

曹昂看了他一眼,笑意极淡。

“我若能像父亲一成,这天下便不会再乱。”

说罢,他立刻起身,下令道:“命曹仁督荆北、徐晃取汉水沿岸,

张辽屯樊口,以守不攻为策。

若荆州军越江,可设伏击。

若退,则赦其罪。”

荀攸低声问:“那刘琮本人呢?”

曹昂道:“赦书已草好。若他投降,则存刘氏一脉。

若他再起……则由法不由情。”

烛光摇曳,

郭嘉盯着曹昂的背影,轻声道:

“荀令,你看这世子,

是不是……比丞相更像个仁者?”

荀攸叹息:“仁,不是软;是能忍。”

襄阳,汉江畔。

刘琮设帐于府中,

听完探报后,脸色青白交替。

“曹仁兵至新野?徐晃、张辽皆已南移?”

蒯越拱手:“是。”

刘琮神色复杂,“他们未攻,只列阵守?”

“未攻。”

“……未攻?”

他放下情报,忽然苦笑一声:

“若是我曹家,早应举兵压境,

火烧樊城。可他偏偏不动——”

韩玄冷哼:“主公莫信他们诈。

所谓‘不攻’,

正是欲以宽仁取名,再行重击!”

蒯越摇头:“不然。

这分明是世子所为。

曹昂治军有度,不喜无义之战。

他若真愿赦荆州,

或许是想留刘氏于汉脉。”

刘琮忽然沉默,

看着外面阴雨连天的江水,喃喃道:

“若真如此,我再逆他,便是乱臣贼子。”

韩玄脸色变了,急道:“主公,万万不可退!

若退,士气尽失!”

刘琮转身,

目光清冷如江面。

“江北十万兵,我若轻启战端,

死者皆荆州子弟。

韩玄,你是为我,还是为天下?”

韩玄一怔。

刘琮挥手,

“取笔来。”

他提笔,在奏章上写下:

“荆州刘琮,悔前愚昧,愿复臣魏公,代陛下理荆南。

不敢再起妄念,惟求保民。”

当日夜晚,

洛阳宫内烛火漫长。

刘协坐在殿中,手中翻着那封由襄阳送来的“投诚表”。

曹植立于旁侧,心绪微乱。

刘协轻声笑:“刘琮果然没胆。”

曹植道:“他能悔过,也是好事。

若真打起来,荆州百姓必受其害。”

刘协抬眸看他:“你心太软。你父与兄皆知天下难安,

偏你——

总把天下当诗看。”

曹植垂首,不语。

刘协放下表章,

叹息道:“我知世子安民,

朕该感恩,可天下人……皆道魏家仁德,谁还记得朕是天子?”

他一笑,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若再如此,朕怕要真成他们的‘社稷符号’。”

曹植闻言,脸色一变。“陛下——”

刘协摆手,神情平静:

“子建,你不懂。朕若不自保,终有一日,

连你,也成魏家的诗人。”

曹植抬起头,

想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

皇上笑着说的“自保”,其实比任何一场战争都危险。

邺城,尚书台外,春风渐暖。

“荆州归附!”传令官高声宣读军报。

曹昂放下手中奏章,

只是静静闭上了眼。

荀攸笑着拱手:“恭喜世子,

此战不费一兵,胜过百万。”

郭嘉也轻轻笑:“文能安民,

武能退敌。

丞相若知,该放心了。”

曹昂站起身,

微微仰头看天。

“父亲……我以你教诲,守住了这一方土。”

他转身下令:“荆州复附,民粮十万石,

全数返还襄阳。

告慰刘氏宗庙。”

荀攸和郭嘉都静静看着他,良久,郭嘉忽然道:“世子此心,恐怕比丞相更近‘王道’。”

曹昂笑了,笑容温淡如风:

“若真有王道,那天下就不该再流血。”

山风穿林,笛声缓缓。

荀彧登山,远远看到曹操正在竹林间养鹰。

那鹰盘旋而下,稳稳落在他手上。

荀彧笑道:“荆州已平,您这鹰,也该放了。”

曹操望向远处的云雾,

淡淡一笑:“鹰能自飞,才不惧天高。我儿若能自立,天下也不必我管。”

荀彧低头,

只见那鹰展翅飞远,越过重山,

直往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