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苏晚月稳物价:限购公告安民心(1/2)
八月的烈日如同熔化的铁水,毫无保留地倾泻在灰扑扑的县城上空。空气黏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蝉鸣声嘶力竭,搅得人心更加烦躁。
苏晚月站在“晚风服装厂”二楼的办公室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滚烫的玻璃。窗外,原本还算有序的街道,此刻已彻底沦为沸腾的粥锅。供销社门口排起了蜿蜒数里的长龙,人声鼎沸,攒动的人头黑压压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争吵声、哭喊声、推搡间货架被挤倒的碎裂声,混杂着空气中飞扬的尘土,构成一幅末日般的图景。
“价格闯关”——这个从上层传来的、带着决绝意味的词,像一块巨石砸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吞噬一切的漩涡。一夜之间,传言四起,取消物价管制,放开市场价格!恐慌如同瘟疫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人们像疯了一样涌向商店,见什么抢什么,不是为了需要,只是为了将手里飞速贬值的纸币换成任何能抓到的实物。
“苏厂长!苏厂长!” 办公室主任老陈连门都来不及敲,一头撞了进来,汗珠顺着花白的鬓角往下淌,脸色煞白,“不行了!咱们仓库那边也围了好多人!都是冲着咱们库里的布匹和成衣来的!门都快被挤塌了!小王他们几个小伙子快顶不住了!”
苏晚月猛地转身,心直直往下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晚风”因为质量好、款式新,在这股抢购狂潮中,俨然成了众人眼中最肥美的猎物。
“走!” 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抓起桌上那把计算尺——这是她最近学着用的新工具,冰凉的金属质感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快步冲向楼下。
仓库位于厂房后院,此时已被汹涌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木制的大门在冲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门板已经出现了裂痕。厂里七八个年轻男工用身体死死顶着门,一个个满头大汗,面色涨红,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人群前方,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叫嚣得最凶,脸上带着一种疯狂的贪婪。
“开门!凭什么不卖!老子有钱!”
“囤积居奇!奸商!打倒奸商!”
“再不开门就砸了它!”
混乱中,不知谁扔出了一块石头,擦着一个年轻工人的额角飞过,瞬间见了红。
“打人啦!晚风厂打人啦!” 立刻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尖叫起来,煽动着更激烈的情绪。
苏晚月看着那抹刺目的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却轰的一声涌了上来。她一把夺过老陈手里用来维持秩序的铁皮喇叭,没有任何犹豫,一脚踩上旁边一个废弃的木箱,居高临下,对着失控的人群,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吼:
“都——给——我——住手!”
尖利的女声,带着破音的决绝,像一把冰冷的剪刀,骤然撕裂了狂热的喧嚣。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威势的吼声震得一滞,动作和叫骂声都停顿了半秒。无数道目光,愤怒的、疯狂的、看热闹的、茫然的,齐刷刷射向站在木箱上的那个女人。
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藏蓝色工装裤,身形纤细,此刻却站得笔直,脸色因激动和愤怒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双眼睛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看看你们在干什么!” 苏晚月的声音通过简陋的铁皮喇叭放大,带着金属摩擦的噪音,却字字清晰,砸在每个人耳边,“砸门?打人?抢东西?这就是你们解决问题的办法?!抢完了呢?啊?!把厂子砸了,把货都抢光,以后大家穿什么?都回去穿麻袋吗?!”
她目光如刀,扫过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壮汉,他们在那冰冷的目光下,气势不自觉弱了几分。
“我苏晚月今天把话放在这儿!”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声音放缓,却更加沉重,带着一种砸坑落桩的力量,“晚风厂,不会跑!货,有的是!但绝不是让你们这样抢的!谁再敢往前冲一步,再敢动手伤我一个工人,我苏晚月倾家荡产,告到底!不信邪的,试试看!”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蝉鸣还在继续。被她气势所慑,更被她话语里那股鱼死网破的决绝镇住,躁动的人群暂时被压制住了。但苏晚月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恐慌的洪流一旦决堤,仅靠几句狠话是堵不住的。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两辆草绿色的军用卡车,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分开混乱的人流,径直停在了仓库门口。车厢挡板打开,二十几名穿着旧军装、没有佩戴领章帽徽的精壮汉子,动作迅捷整齐地跳下车,迅速在仓库门前结成一道坚实的人墙。他们沉默着,眼神锐利,身姿挺拔,那股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肃杀之气,瞬间让周遭的混乱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是陆行野!他来了!
苏晚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混杂着安心和更复杂情绪的悸动。她看见陆行野从副驾驶跳下来,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形挺拔如松。他没有看苏晚月,径直走向人群前方,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一张张或激动或惶恐的脸。
“乡亲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沉重的磐石,稳稳压住了场子,“我是陆行野。” 这个名字,在县城里带着某种不言自明的分量。“哄抢,是犯法的。打砸,更是罪加一等。” 他语气平淡,没有威胁,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今天谁从这里拿走一针一线,不出三天,我陆行野亲自带他去公安局登记。”
没有激昂的动员,没有空泛的安抚,只有这最简单直接的告诫。配合着他身后那堵沉默却极具压迫感的人墙,比任何口号都更具威力。那几个带头闹事的,眼神开始躲闪,悄悄往人后退缩。
陆行野这才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还站在木箱上的苏晚月身上。四目相对的一瞬,苏晚月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极快被压下的担忧,以及一种“这里交给我”的沉稳。他没有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
苏晚月深吸一口气,从木箱上跳下来。她知道,陆行野为她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和一个相对稳定的秩序。现在,该她出手了。
“老陈!” 她语速极快地下令,“立刻清点我们所有库存的布匹、成品衣,还有仓库里那些之前积压的瑕疵布头,一点不许漏!统计出精确数字!”
“张会计!马上核算成本,我要知道我们所有货品的底价!立刻!”
“小李!你去把厂里所有会写字的都叫来,准备纸笔,要大张的白纸和墨汁!”
“王主任!你带人去把厂里那台油印机搬出来,检查好,马上要用!”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如同战场上吹响的冲锋号。整个“晚风厂”在这突如其来的危机中,被苏晚月强行拧成了一股绳,高速运转起来。
办公室里,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算盘珠噼啪作响,纸张翻动声不绝于耳。苏晚月伏在案头,计算尺在她手中飞快地滑动,铅笔在草稿纸上列出密密麻麻的公式。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她也顾不上擦。
成本、库存、县城大概的人口户数、可能的家庭需求……无数数据在她脑海中碰撞、整合。限购!这是她能想到的,在当下唯一可能稳住局面、又能最大限度保障基本需求的办法。但限购多少?价格定在多少?既能平息抢购,又不至于让厂子血本无归,还能堵住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嘴?这其中的分寸,拿捏起来艰难无比。
“苏厂长,库存清点完了!成品夏装……”
“成本核算出来了,这是明细……”
“纸笔都准备好了!”
信息不断汇总过来。苏晚月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虽然因为有陆行野带来的人镇着,没有发生更大的冲突,但人群的焦躁情绪显然又在积聚,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不行,这个价格还是太高,肯定有人囤积……”
“数量也不能太多,否则不够分……”
“必须考虑到最困难的家庭……”
她喃喃自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是一个没有先例可循的难题,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按户。”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晚月猛地回头,看见陆行野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正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面前写满数字的草稿纸上。“按户口本,一户一套成人夏装,或等价布票。价格,在原供应价基础上,上浮百分之十。” 他言简意赅,提出的方案却直接切中了要害。按户分发,能最大限度覆盖真实需求,防止重复抢购;小幅上浮的价格,既体现了“价格闯关”的市场信号,避免了被指责为“破坏政策”,又将投机者的利润空间压缩到最小,更重要的是,这个价格还在绝大多数家庭的承受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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