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苏晚月稳物价:限购公告安民心(2/2)

苏晚月眼睛猛地一亮!如同黑暗中劈开了一道闪电!她瞬间明白了陆行野的意图。这不仅仅是限购,更是一种姿态,一种在狂潮中试图建立秩序、承担社会责任的姿态!

“好!就按这个思路!”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修订方案细节,“老陈,立刻按这个标准,起草公告!小李,你们几个,用最大的字,把公告内容抄写到二十张,不,三十张大白纸上!要醒目!”

“张会计,你带人准备收钱、核对户口本、登记!”

“王主任,油印机准备好,公告定稿后,立刻加印五百份,派人到县城各主要路口张贴!”

整个办公室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很快,一张墨迹未干、措辞清晰的《告全县同胞书》被张贴在了仓库大门最显眼的位置。

【告全县同胞书】

近日市场波动,民心不安。晚风服装厂深感责任重大,为保障乡亲基本穿衣需求,稳定市场,特此公告:

一、即日起,本厂所有布匹、成衣,一律凭城镇\/农村户口本购买。

二、每户限购成人夏装一套,或等价棉布三尺(凭本厂自制布票)。

三、售价按国家原供应价上浮10%,盈亏自负,恕不还价。

四、严禁重复排队、倒卖牟利,违者取消资格并报有关部门处理。

五、售卖地点:晚风服装厂仓库前。时间:今日下午两点起,售完即止。

晚风服装厂 苏晚月

1988年8月x日

公告一出,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有理解支持的,有骂娘觉得限购太少的,也有精明人立刻开始计算这价格比起黑市简直堪称“良心”……

“安静!” 陆行野带来的一个汉子,声如洪钟,再次稳住场面。

苏晚月站了出来,拿起喇叭,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诚恳:“乡亲们!我苏晚月是做生意,但不是喝人血的奸商!今天这个办法,是为了让真正需要的人,都能买到一件衣服穿!是为了不让大家辛辛苦苦攒的钱,白白便宜了投机倒把的人!请大家信我一次,按秩序排队,凭户口本购买!我保证,只要我晚风厂还有一块布,就绝不关店门!”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有曾经在她这里拿过活计的街道妇女,有买过她衣服的年轻姑娘,也有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老人。她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在陆行野和他那些战友如同定海神针般的维持下,在“晚风”工人们迅速组织起来的售卖流程中,混乱的局面终于被强行纳入了秩序的轨道。长长的队伍开始按照户籍重新排列,虽然依旧拥挤,却少了那份你死我活的疯狂。核对户口、收款、发货、登记……一切都在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氛围中进行。

苏晚月亲自坐在收款桌后,她的手指因为不断数钱、盖章而变得僵硬,汗水顺着背脊往下淌,衬衫早已湿透。她看到一双双伸过来的、布满老茧的手,递过来带着体温的、皱巴巴的毛票;看到拿到衣服的人脸上那如释重负的表情;也看到一些试图浑水摸鱼、重复排队的人被毫不客气地请了出去……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仓库里的库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但门口排队的人群也终于渐渐稀疏。当最后一套衣服被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领走,现场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精疲力尽的工作人员。

苏晚月几乎是从椅子上瘫软下去,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嗓子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老陈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军用水壶,里面是温热的盐水。

“厂长,清点完了……咱们……咱们库底差不多都清空了。” 老陈的声音带着疲惫,也带着一丝后怕的庆幸,“按您定的价,刨去成本,勉强……勉强没亏。”

苏晚月闭了闭眼,长长吁出一口气。没亏,已是万幸。她赌上了几乎全部库存,换来了这一刻的平静,以及……她抬眼望去,那些尚未完全散去、却不再带着敌意的目光中,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那或许是信任,或许是感激,或许只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陆行野指挥着他带来的人,帮着工人们收拾残局,加固被挤坏的大门。他走到苏晚月面前,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然后将水壶从她颤抖的手中拿过去,拧紧盖子。

“魄力不错。” 他低声说,只有四个字,听不出太多赞赏,更像是一种客观的评价。但他没有立刻离开,就站在那里,像一堵沉默的墙,挡住了身后那片狼藉和尚未完全散去的喧嚣。

苏晚月没有力气回应,也没有力气去分辨他话里的含义。她只是靠着墙,感受着汗水蒸发带来的冰凉,和喉咙里那股咸涩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响起。邮递员小李骑着那辆绿色的二八大杠,气喘吁吁地冲进院子,手里举着一封信。

“苏厂长!苏厂长!你的信!省里来的!加急!”

苏晚月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挣扎着站直身体,接过那封信。牛皮纸信封,落款是省城某个她曾试图接触、却吃了闭门羹的百货批发公司。

她颤抖着手撕开信封,抽出信纸。只看了几行,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

信上的内容言简意赅,措辞冰冷:

……鉴于贵厂在本次价格风波中,擅自采用限购、定价等扰乱市场秩序之行为,造成不良社会影响……经研究决定,取消原定(虽未正式签订)与贵厂的秋季供货合同……望贵厂吸取教训,遵守市场规则……

取消了?秋季合同……取消了?

那是“晚风”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是她计划中让厂子迈上新台阶的关键一步!为了这个合同,她耗费了多少心血?如今,竟因为今天这场自救,被冠以“扰乱市场秩序”的罪名,轻飘飘地取消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夹杂着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她为了稳定人心,清空了库存,得罪了潜在的投机者,甚至可能引起了上面的不满,换来的竟是这个?

她为了这个厂子,殚精竭虑,甚至不惜赌上一切,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当场失态。

手里的信纸飘落在地,如同她此刻沉入谷底的心。

陆行野弯腰捡起了那封信,目光快速扫过,眉头骤然锁紧,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抬起眼,看向苏晚月。她站在那里,背脊依旧挺直,但脸色苍白如雪,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凌乱的空地,紧抿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微微的颤抖,泄露了她内心此刻正经历着何等剧烈的风暴。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信纸,紧紧攥在了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沉淀,在凝聚,冰冷而锐利。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满是杂物和脚印的地面上,交织在一起,仿佛也缠绕着无尽的沉重与未卜的前路。限购安顿了民心,却似乎将她自己的前路,逼到了更凶险的悬崖边缘。

这场价格闯关的洪流,裹挟着每一个人。而她,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沙,拼命挣扎,却不知最终会被带往何方。喉咙里的咸涩味道更重了,那不仅仅是汗水的味道,还有命运强行灌下的、难以言说的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