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柳暗花明（2/2）
“属下在。”如同影子般侍立一旁的墨渊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那‘舒络散’，”夜玄宸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但墨渊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一丝几不可察的审慎与考量，“确有几分意想不到的效用。虽不能根治，但缓解之苦，胜过太医院那些所谓的名方良药。”他话锋一转，“王妃近日，除了频繁前往刑部档房，可还有其他动作？”
“回王爷，”墨渊声音沉稳地汇报，“王妃今日清晨，派了她的贴身丫鬟夏竹出府了一趟，与城南永盛车马行一个名叫赵四的帮工有所接触。根据我们的人远远观察到的口型和后续赵四的行动判断，应是王妃提供了名单，让赵四暗中打听苏家旧案相关人等的下落。此外，”墨渊顿了顿，语气微凝，“属下的人发现，除了我们的人在暗中护卫兼监视王妃行踪外，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的人，也在不同场合、以极其隐蔽的方式关注着王妃，其行事手法、跟踪技巧……很像是宫里内卫惯用的路子。”
夜玄宸闻言，鼻腔里溢出一声冰冷的轻哼，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厌烦：“林贵妃的手，真是越伸越长，连本王王府内眷的行踪，她都如此‘关心’！看来，上次的回礼，还没让她彻底清醒。”他略一沉吟，吩咐道，“不必打草惊蛇，远远盯着即可，摸清他们的人数和规律。王妃那边……”他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她既然有心、也有能力去查苏家的案子，又在医术上似乎真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独到门道，对本王而言，算是个有价值的‘意外’。那本王便再给她行些方便，助她早日接触到核心。你去安排一下，将我们之前掌握的、关于当年具体经办苏家案、后来却在短短一两年内相继‘意外’身亡或被寻由头贬黜流放的那几个关键小官的资料，找个合适的时机，‘自然’地、不露痕迹地让她在刑部档房‘偶然’发现。”
他要做一个推手，更要做一个旁观者。他想看看，得到了更多、更指向核心的线索后，这个屡屡给他带来惊讶的苏云昭，究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到哪一步，又能在这潭深水中，搅动出多少他未曾预料到的“惊喜”与变数。
苏云昭怀着发现关键线索的激动与沉重，回到听雪苑时，夏竹也恰巧刚刚从府外回来，脸上带着尚未平复的兴奋红晕，眼神亮晶晶的。
“王妃！王妃！”夏竹几乎是小跑着迎上来，压低声音，难掩激动地说，“赵四那边有消息了！他说，他仔细回想又找相熟的老人打听了一下，记起来当年苏家确实有一位负责在外采买、不算很近的远房旁支，名叫苏全！据说为人很机灵，但在抄家前几个月，大概就是案发前两三个月左右，他就突然以老家老母病重为由，急匆匆地举家离开了京城，当时也没引起太多注意，都以为他是回老家了。”
苏云昭目光一凝：“苏全……我有些印象，确实是个心思活络的人。然后呢？”
“但是！”夏竹语气加重，带着发现秘密的雀跃，“赵四有个常年跑临州一带远途货运的把兄弟，年前在临州码头卸货时，偶然瞥见一个在货栈做管事模样的人，侧脸和走路的姿态，跟赵四描述的苏全非常像！赵四特意让他兄弟又去那货栈附近蹲了两天，确认那人确实姓苏，但具体名字不清楚，行事很低调。临州距离京城数百里，并非苏全的老家籍贯所在！”
临州！这又是一个极为关键的线索！一个本该回老家的苏家旁支，却隐姓埋名出现在数百里外的临州，还做起了货栈管事！这绝非巧合！他极有可能是在案发前察觉到了什么风声，或者甚至……他本身就知晓某些内情，为了避祸才提前逃离并隐匿起来！
“做得很好！夏竹，这件事你办得极为漂亮！”苏云昭毫不吝啬地赞许道，心中也因这接踵而来的线索而振奋。她随即便将在刑部档房那个重大发现——关于官差深夜出入城西别院的记录，也低声告知了夏竹。“看来，我们下一步，必须想办法去一趟城西的那处旧别院了！那里和苏全，很可能就是揭开真相的两个关键突破口！”
“去别院？！”夏竹脸上的兴奋瞬间被担忧取代，她下意识地抓住苏云昭的衣袖，“王妃，那太危险了！那地方既然当年就有官差鬼鬼祟祟地去过，现在谁知道有没有人暗中盯着？说不定就是个陷阱！您不能亲自去冒险啊！”
“我知道危险。”苏云昭反手轻轻拍了拍夏竹的手背，目光却坚定如磐石，没有丝毫动摇，“但这是我们目前所能找到的、最直接、最可能藏有证据的线索。绝不能因为危险就放弃。不过，我们也不能莽撞行事，明目张胆地去，那无异于自投罗网。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探查清楚，又能确保自身安全，不露行迹。”
就在她凝神思索，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那处很可能被监视的别院时，翌日，她再次前往刑部档房，试图寻找更多关于别院或苏全的蛛丝马迹。就在她像昨日一样，在堆积的卷宗中艰难翻找时，竟意外地在一摞她之前已经粗略检查过的、关于京城各部官吏年度考绩评等的副册旁边，发现了一本她之前完全未曾留意到的、页面略显松散、装订粗糙的副册，封面没有任何标识。她疑惑地拿起，随手翻开。
里面竟然是更为详细的、关于天启二十一年前后，京城各衙门部分中低层官吏的考评记录与后续调动备注！她的目光急速扫过，心脏再次被狠狠揪紧！记录显示，当年几位具体参与苏家案初期查证、负责整理基础证物或笔录工作的书吏、衙役，其姓名之后，赫然标注着在案发后一年之内，皆因各种“意外”而亡故或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一人于休沐日与友人泛舟游湖时，突遇风浪，“失足”落水溺亡；另一人则在夜间从衙门回家的路上，“不幸”遭遇流窜盗匪，“被劫财害命”；还有一人，则因被揭发收受微不足道的“小贿”，而被迅速革职，流放至瘴疠之地，音讯全无……
巧合？苏云昭死死攥着这本突然出现的副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底涌起一股冰寒彻骨的怒意与明悟！这世上，绝不会有如此频繁、如此“恰到好处”的巧合！这分明是毫不留情、斩草除根式的灭口！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将任何可能接触到真相边缘、哪怕只是负责跑腿整理的小人物，都彻底清理干净！这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缜密，令人发指！
是谁？是谁在她需要更深入线索的时候，如此“及时”地送来了这本恰到好处的、指向更黑暗核心的副册？是夜玄宸吗？他在暗中帮助她，为她提供指引？还是……他仅仅是在利用她，将她作为一枚探路的棋子，投石问路，借此引出藏在更深处的暗流与敌人，他好坐收渔利？
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这本意外出现的副册，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苏云昭的心上！它无疑用最残酷的方式证实了她之前的判断——苏家冤案的背后，确实隐藏着一只权势熏天、心狠手辣的巨大黑手！为了掩盖真相，他们不惜编织罗网，构陷忠良，甚至事后一次次地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压力与动力，如同冰与火，在这一刻同时在她心中交织、翻腾、倍增！苏云昭清晰地认识到，她所要面对的对手，远比自己最初想象的更为强大、更为残忍、也更难撼动。但越是如此，她骨子里那股属于现代女性的不屈与属于苏家女儿的血性，就越是被激发出来！她越是不能退缩，也绝不会退缩！
她抬眸，看向窗外渐渐沉落、将天际染成一片暗金色的夕阳，一个大胆而周密的、关于如何秘密探查城西别院的计划，在她冷静而缜密的思维中，逐渐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或许，常规的方法行不通，但她可以借助一些这个世界无人知晓的“非常”手段，比如……她那个神秘莫测、能藏匿身形、或许还有其他妙用的随身空间。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尽管前路遍布荆棘，黑暗重重，但真相的轮廓，似乎已然隐约可见，就在那处荒废沉寂的别院之中，就在那远遁临州的幸存者身上，沉默而固执地，等待着她前去揭开蒙尘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