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柳暗花明(1/2)

第十章:柳暗花明

按正妃份例供给的听雪苑,仿佛一夜之间从严酷的寒冬步入了和煦的暖春。变化是显而易见且实实在在的。上好的银炭不再需要夏竹绞尽脑汁去求去省,而是每日有粗使婆子按时送来足量,将那原本寒气侵骨的屋子烘得暖意融融,连角落里都弥漫着一种令人慵懒的温暖气息。膳食更是天壤之别,不再是清汤寡水的粥菜,而是换成了精致的四菜一汤,荤素搭配,甚至偶尔还有珍贵的血燕、鱼翅等补品,用温润的瓷器盛着,热气腾腾地准时送达。连日常琐碎的热水、新茶、灯油、蜡烛等物,也再无短缺或克扣,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仿佛这听雪苑终于被纳入了王府正常运转的轨道之中。

夏竹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眉眼间的愁绪淡去了不少,走起路来脚步都轻快灵动了几分,连带着收拾屋子的动作都带着欢快的节奏。她偶尔会摸着新送来的、触手生温的锦缎被褥,或是看着桌上精致的点心,发出满足的轻叹,仿佛压在心头多日、那块名为“生存”的巨石,终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移开了,让她得以喘息。

然而,身处这安逸中心的苏云昭,却并未有半分沉浸与松懈。她心如明镜,深知眼前这看似祥和、舒适的一切,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假象,是夜玄宸投入的、裹着蜜糖的饵料,他正稳坐钓鱼台,期待着她这条表现出潜力的“鱼”,能为他钓上更大、更有价值的“猎物”。林贵妃那裹挟着恶意的赏赐风波虽被他以强硬手腕暂时按下,但那份来自深宫的关注与敌意绝不会就此消散,只会如影随形,在更暗处窥伺。而福伯那边异常的沉寂,非但不能让人安心,反而更像是一条剧毒之蛇在发起致命攻击前的精心蛰伏与瞄准。

她必须,也只能,利用这难得的、因地位提升而带来的些许便利与喘息之机,加倍努力,加速推进查清苏家冤案的进程。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她与夜玄宸博弈的唯一筹码。

这日清晨,用过了精细的早膳,苏云昭挥退了下人,独独将夏竹唤至内室跟前。窗外的阳光透过新换的明纸,洒下柔和的光晕,映得她沉静的侧脸轮廓分明。

“夏竹,”她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你上次曾提及,你有个同乡在府外做杂役,为人可靠,可还记得?”

“是,王妃,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夏竹连忙点头,神色也认真起来,“他叫赵四,就在城南永盛车马行里做帮工,装卸货物、照料马匹,是个老实本分、嘴巴也严实的人。他家里以前遭过难,是我爹心善,帮衬过他们一把,他一直记着这份恩情,信得过。”

“好。”苏云昭不再多言,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上面是她凭借与原主融合的记忆以及连日来翻阅卷宗的分析,精心筛选列出的几个关键名字——其中有当年苏家案发后或被流放边陲、或就此下落不明的苏家旁支族人,有几位可能知晓内情却在案发前后“主动”请辞或被调离的旧部仆从,甚至还有一两个在案件中扮演了不重要角色、或许会被忽略的低阶官吏。“你想办法,通过赵四,暗中打听这几个人的下落。重点留意他们被流放后的最终去向,或者……是否还有人,用了化名或别的身份,依旧潜藏在京城附近。”她将纸条连同一小锭足够普通人家数月嚼用的银子一起递给夏竹,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切记,此事关乎重大,务必谨慎再谨慎。宁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也绝不能因为行事不密,走漏了半点风声,引人注意,打草惊蛇。”她顿了顿,语气放缓,却带着承诺的力量,“这些钱给他作为打点探听之用。告诉他,若此事能办成,寻得有用线索,日后我苏云昭,必不忘他今日相助之情,必有重谢。”

“王妃放心!奴婢明白其中的利害!”夏竹双手接过那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纸条和银子,神色无比郑重,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仿佛捧着的是易碎的稀世珍宝。她知道,这不再是简单的跑腿传话,而是王妃交给她的第一个真正重要、关乎未来走向的核心任务。一种被信任、被托付的使命感,让她瘦弱的肩膀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打发了夏竹去执行这充满风险却又至关重要的任务,苏云昭独自在窗边静坐了片刻。晨光熹微,映照着她沉静的眉眼。宗人府那些经过精心粉饰的卷宗,已被她凭借超越时代的洞察力看出了致命的破绽,但那终究是敌人希望她看到的、或者说允许她看到的“表面文章”。她需要更原始、更不受人注意、或许因为疏忽而未被完全处理的线索痕迹。或许……可以从当年具体经手案子的那些中低层官吏入手?或者,寻找那些与苏家有过往来、但因身份低微或关系不够紧密而未被卷入核心清算范围的商贾、仆役等人?

思路逐渐清晰。她再次起身,换上了一身更便于行动、不引人注目的素净衣裙,将那枚象征着权限的靖王府令牌仔细揣入怀中。这次,她的目标不再是宗人府,而是刑部下属、存放着更多案件原始档案与杂项的档房。那里龙蛇混杂,记录庞杂,管理也相对松散,或许能从中淘出一些被宗人府整理卷宗时忽略或有意剔除的沙金。

持着靖王府的令牌,她果然较为顺利地进入了刑部档房所在的区域。与宗人府那带着皇家威仪的肃穆不同,这里更像一个被遗忘的、杂乱无章的巨大仓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更浓重、更刺鼻的陈年纸张霉味、灰尘以及某种说不清的陈旧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胸闷的压抑感。光线也比宗人府昏暗许多,只有几扇高窗投下微弱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埃。管理此处的是一名穿着半旧官袍、面色有些懒散的年轻书吏,见到苏云昭出示的靖王府令牌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并未多问,只是依循规矩,略翻了翻记录,便抬手示意她可以自行在指定的区域内翻阅,自己则回到角落的座位上,继续打盹般地看着一本闲书。

苏云昭并不在意对方的怠慢,反而乐得清静。她深吸了一口这带着历史尘埃的空气,开始投身于那浩如烟海、堆积如山的故纸堆中。这个过程远比在宗人府时更为枯燥、艰难且耗费心神。卷宗存放毫无规律可言,常常是不同年份、不同案件的记录混杂在一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她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像一名最专注的矿工,在无尽的矿脉中,艰难地翻找着可能与苏家案相关的任何零散记录、证物清单副本、乃至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旁证、杂录。

时间在指尖翻阅纸张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日影渐渐西斜,从一根光柱移动到另一根光柱。苏云昭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阅读而酸涩不堪的眼睛,轻轻捶了捶有些僵硬的腰背,准备结束今日这收获寥寥的搜寻。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一本被压在几卷舆图之下、封面破损、落满灰尘的线装册子,封皮上模糊地写着“天启二十一年京畿治安杂录”字样。这类记录街坊琐事、小偷小摸的册子,通常被认为毫无价值。她本欲直接掠过,却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本册子从底层抽了出来,随手拍去厚厚的灰尘,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

里面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记录,某坊失窃,某街斗殴等等,笔迹潦草,显然书写者也未太上心。她一页页快速浏览过去,直到翻到记录城西永平坊一带琐事的末尾几页,目光在扫过一篇关于某处民宅失窃银钱若干的简短记录时,猛地定格在最后那一行作为补充、字迹更小、几乎要被忽略的备注上:“据邻人王婆闲言,月前(约莫八月初三、四夜间),曾见有身着官差模样服色之二人,于深夜持灯笼,神色匆匆,出入对门闲置已久之苏氏别院,片刻即出,行为颇显鬼祟。”

苏氏别院!苏云昭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如同擂鼓般“咚咚”加速跳动起来!原主记忆的碎片迅速拼接——苏家在京城确实有一处不算大、位置相对偏僻的别院,位于城西永平坊!那里环境清幽,主要是她母亲生前偶尔犯了心疾时,会去小住静养一段时日,父亲苏明远因公务繁忙,极少前去,在苏家鼎盛时期,那处别院也显得无足轻重。在后来官府的抄家清单上,这处别院因其价值不高且位置偏远,也并未引起太多注意,记录简略。

官差模样的人!在苏家被查抄前一个月!深夜!持灯笼出入一处不常使用、几乎被遗忘的别院?!这绝非正常公务行为!也绝不可能是什么巧合!而如此重要的线索,在宗人府那看似详尽的定案卷宗里,竟然只字未提,被完全抹去!

她强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激动与愤怒,努力让颤抖的手指平稳下来,仔细地、反复地确认了这行小字的内容,并牢牢记住了这个案卷的编号和大致位置。她不动声色地将这本杂录合拢,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又故作随意地翻阅了附近几本同期的其他杂录,再未发现任何与苏家相关的只言片语。然而,仅仅是这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线索,已经如同在无尽黑暗的迷宫中,骤然透出的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微光!为她指明了下一个亟需探查的方向!

她按捺住所有情绪,面色平静地离开了刑部档房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外面天色尚明,但她心中已然雪亮——那处位于城西、早已荒废的苏家别院,必须尽快去一趟!那里,极有可能藏着某些人当年不欲人知、匆忙处理却百密一疏的秘密!甚至是……决定性的证据!

与此同时,墨韵堂地下,那间终年保持着恒温与静谧的密室内。

夜玄宸刚结束一个时辰的内息调养,缓缓收功。他感受着右侧肋下那处因多年前一场隐秘暗杀留下的、纠缠他已久的陈年暗伤,在连续数日外敷那“舒络散”之后,那如同附骨之疽的沉滞涩痛之感,竟真的有了些许松动的迹象,不再像往日那般,每逢阴雨或运功过度便如针刺火燎般难以忍受。他缓缓睁开深邃的眼眸,其中一丝难以捕捉的精光一闪而逝,归于平静。

“墨渊。”他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密室内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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