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再下一城(2/2)

“要命还是要钱?”

“巡按老爷、老爷请留步!”

小内侍奔跑如飞,连声高叫。

宋太监打个颤抖止步,看到那个小爷脸上的冷笑,他抖得更厉害了。

巳时末,奉命驻守王城周边街口的宣武卫士卒发现,护城河对面的宫门缓缓打开了。

张昊策马上了吊桥,身边的白马上,正是南洋海贸公司新晋股东,面无人色的周王。

开封兵备副使梁梦龙、宣武卫指挥等人迎上,见张御史歪歪下巴示意,带兵纵马入城,迅速接手周王宫的内外城池防御。

张昊径直去了抚署,让人收拾一个小院暂时安置周王,派隶役去请三司大佬。

四巨头聚齐,眼看就晌午,抚衙隶役送来茶点,张昊捏块蜂蜜米糕,边吃边说:

“老狗威逼利诱,还想杀我,黔驴技穷才认罪,伊王确实联系过他。”

“砰!”

天生阴逼脸的按察使何时亮一拳擂在茶几上,怒叫:

“此辈爵职世授,坐食终生,天子待其何等之厚,贪婪凶纵、凌弱暴寡尚且罢了,竟然反噬朝廷,简直禽兽不如!”

秦、卞二人同样气得破口大骂。

他们没法不恨,周王一旦响应谋反,他们都没有好下场,即便眼下周王认罪伏法,他们依旧难辞其咎,有很大几率喜提充军辽东大礼包。

“诸位消消气,目前是凶险风口,但风险背后,往往也是难得的机遇。”

张昊拍掉手上点心渣渣,喝口茶,掏出一份陈情表递给坐他上首的卞玉峰。

都司卞大佬伸手接过来,打眼就是一个颤抖,纸张差点落地,瞪目看下去,惊骇万分,一时间竟然呆住。

对面坐的何时亮起身,取走卞玉峰手中的陈情表去看,当场石化。

秦布政凑过来去看,脸色大变,怒叫:

“狗王献出家产,分明是做贼心虚!”

三个大佬面面相觑,脸色都跟死了娘老子似的,不约而同的齐齐盯住张昊。

周王献财赎罪之举,大大出乎他们预料,也坐实了大伙的猜测,伊王谋逆不是单打独斗,而是要拉拢中州诸王一起干。

如此一来,地方守臣之首的三司堂官,包括蔡巡抚,岂止失察,简直就是万死难赎其罪!

他们除了恐惧,还有一万个不解,周王为何选择引颈待戮,眼前这个家伙凭什么能说服周王?

“都瞪着我作甚,你们想想,若是没有伊王威逼利诱,周王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哪有胆子动歪念?既不敢告发,又不敢谋反,更不敢杀我,我好话说尽,答应他入股海贸公司,还保他不死,这厮终于愿意上书悔过,陈情让位。”

“你给他多少股份?这个······”

卞玉峰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尴尬不已。

秦布政连忙打圆场,笑道:

“我们其实都想知道。”

张昊从袖里摸出一份合约递过去。

“十万海贸股。”

“嘶——”

堂上三人连抽冷气,又围在一起看合约。

时下有闲钱的人都订有几份报纸,海外奇闻不说,大伙最热衷的话题就是炒股,众多股票中,海贸股含金量最高,人称金票。

此票只涨不跌,犹如摇钱树,可惜这种股票早期没人买,后来没人卖,周王弄到十万海贸股,别说献家产了,献儿献女都干!

何时亮入座喝口茶水,疑惑道:

“浩然,别怪我说话难听,你雇流民花费不少钱钞,这笔钱不是小数目,你图个甚?”

张昊心里只有一句呵呵,这些大佬其实都是贪污犯,不过和周王相比,属于小巫见大巫,周王府几代搜刮积蓄,库中金银财宝何止百万,又岂会在乎他的十万金票,笑道:

“报纸上刊登的消息有限,你们有所不知,南洋海贸公司的小股东多如牛毛,大股东则寥寥无几,如今十万股是进入董事会的最低条件。

海贸公司股价太高,少有人买,也没人转手交易,再说了,股票是公司托付交易所发行,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上哪给他弄十万股?

说白了,这十万股只是代表海贸公司大股东身份,仅此而已,周王想变现,除非公司破产,每年只能等分红,还得派人下南洋经营生意。

海贸赚钱,可风险也大,船毁货丧人亡之事常有,公司眼下缺钱缺船缺水手,巴不得周王入股下南洋,否则我也不敢画个大饼给老东西。”

秦布政哈哈大笑,摇摇头,点上一支贺圣朝。

何时亮拿着陈情书咂摸道:

“周王请求开放宗藩之禁,你们怎么看?”

交谈进入正题,大伙都严肃起来。

张昊首先发言:

“方今天下有四大患,北虏、南倭、宗藩、漕河,归根结底,藩禄、边饷、治河、仁民,处处要钱,可是从朝廷到地方,上下库仓告匮。

宗藩人丁日盛,禄粮不及,人皆忧之,若任由态势继续,必有莫测之祸,大明国事之极大者,莫如宗室,至重而难处,至急而不得不处。

说句不该说的,圣上子嗣不多,传闻景王重病垂危,裕王的位子无人能撼,新旧鼎革之际,中州藩王生乱,恰是改革宗藩制度的好时机。

圣上早年也曾励精图治,为何变成现在的样子,大伙心里有数,如今有周王倡议,诸位同僚,为子孙计,为社稷谋,是时候劝醒陛下了。”

三个大佬有的抽烟,有的喝茶,都是沉默不语。

这些人能坐上今日位置,个个都是人精,张昊不再废话,接着吃茶点。

宗藩其实是大明君臣始终关注的问题,国初的宗藩核心问题是权柄过重,诸王掌军,节制武将,造成尾大不掉的政治格局,严重威胁皇权。

经过历代削藩,时下是宗室问题在于人口剧增、禄米不及和犯罪频发,由此引发巨大的财政和社会危机,有识之士早就上书痛陈宗藩积弊。

奈何封建家天下,改革宗藩制度,形同革皇族的命,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秦布政掐灭烟头,打破沉闷道:

“天潢支派浩繁,禄粮匮乏,时值天灾人祸,上下公私交困,今日之势有不容不变通者也,只要能革除宗藩积弊,老夫不会计较自身安危,回去我就上疏条陈宗藩至切事宜!”

另外两位轮流表态,一个慨言哪怕斧锯加身,也要上疏,一个愤叫诛臣之身,臣无悔也。

“害及一身为甚小,利在国家为甚大也。”

张昊绷着脸,装腔作势附和,表示愿与大伙共进退,接着道:

“咱们要趁热打铁,把生米做成熟饭,周王田产必须即刻清查,趁此机会,牵涉宗室的陈年积案也要一并处理,狠狠打击不法宗室的嚣张气焰,清扫邪教庵堂,缉拿在逃妖人不能马虎。”

一圈纷纷点头,大伙商议片刻,分工完毕,张昊沉吟道:

“周王绝不能放回王宫,但他如今站在咱们这边说话,也不能慢待,估计骆椿的密报此刻已经到了京师,接下来就是圣上的雷霆震怒。

中州诸王谋逆根源何在?宗藩积弊也,这一点打死不能松口,仅此远远不够,收回诸王侵田才是挽救大伙的关键一环,此外别无他法。

圣旨很快就要到了,多说无益,我马上赶往彰德府,稳住赵王,只要你们把周王首尾处理好,就能震慑诸王,中州不会乱,也不能乱!”

言毕,起身拢手左右一揖,三位大佬忙起身还礼自,一同送到大门外。

巡抚衙门前设立旗杆,迎风飘扬的黄旗上绣着“军门”两个字,老焦等人已收拾车马行李候在此处,张昊接过缰绳,踩镫上马,朝三位大佬默默抱拳,策马带队而去。

他相信,蔡、秦、何、卞,四人会大刀阔斧猛干,宗藩串联谋逆、邪教妖人参与,四个大佬如果不想死,只能按他说的办法,背水一战。

不过他心里有数,宗藩问题无法通过某些政策调整来根除,想要彻底解决,要么掀翻大明,要么坐视大明崩溃,宗藩问题自然划上句号。

今日开封锁城,临近北门,老远就看见一个守门百户在呼喝士卒列队,城门打开,一支马队呼啸而入,往城中去了,足有百十人之多。

头前四匹骏马上的驭手尖帽、皮靴、褐衣,一看就是东厂番子,后面多是军校。

马队中间的一匹枣红马上,依稀是一个衣着扎眼的老太监,鹿皮嵌金三山帽,大红蟒衣衬玉带,粉底皂靴,老太监后右侧是个二十来岁的太监,乌帽皂靴、姜黄圆领窄袖袍,煞是眼熟。

张昊想起来了,当初在京师华清池见过这个瘦弱太监,伺候宫里女眷去孵化房看鸭子来着。

“小爷,这应该是真正的东厂吧?”

旁边骑驴的老宋趁机套近乎。

张昊怒道:

“没见要关城门么?”

“驾、驾!”

老宋慌忙催驴子,朝关城门的士卒扬手尖叫:

“哎、等等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