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陈敬济失钥罚唱 韩道国纵妇争锋(2/2)

冤家你不来,白闷我一月,闪的人反拍着外膛儿细丝谅不彻。我使狮子头定儿小厮拿着黄票儿请你,你在兵部洼儿里元宝儿家欢娱过夜。我陪铜磬儿家私为焦心一旦儿弃舍,我把如同印箝儿印在心里愁无求解。叫着你把那挺脸儿高扬着不理,空教我拨着双火筒儿顿着罐子等到你更深半夜。气的奴花银竹叶脸儿咬定银牙来呵,唤官银顶上了我房门,随那泼脸儿冤家轻敲儿不理。骂了句煎彻了的三倾儿捣槽斜贼,空把奴一腔子暖汁儿真心倒与你,只当做热血。

陈敬济唱完,潘金莲刚要叫春梅斟酒给他,忽然月娘从后边来了,见奶子如意儿抱着官哥儿在房门首的石基上坐着,就说:“孩子才刚好点,你这狗肉东西又抱他在风里,还不抱进去!” 潘金莲问:“是谁在说话?” 绣春回话说:“大娘来了。” 陈敬济慌得拿起钥匙就往外跑。众人都站起来迎接月娘。月娘就问:“陈姐夫在这里干啥呢?” 潘金莲说:“李大姐弄了些菜,请我娘坐坐。陈姐夫来寻衣服,就叫他进来喝了一杯。姐姐,你也坐,这甜酒不错,你喝一杯。” 月娘说:“我不喝。后边他大妗子和杨姑娘要回家,我又惦记着这孩子,就过来看看。李大姐,你也不管管,又让奶子抱他在风里坐。前几天刘婆子说他是受了惊寒,还不好好看着!” 李瓶儿说:“俺正陪着姥姥喝酒,谁知道那该死的东西三不知就把他抱出去了。” 月娘坐了一会儿,就回后边去了。过了一会儿,让小玉来请姥姥和五娘、六娘到后边坐。潘金莲和李瓶儿打扮了一下,同潘姥姥往后边来,陪着大妗子、杨姑娘喝酒。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和月娘一起把她们送到大门外,看着上轿走了。大家都在门里站着,孟玉楼先说道:“大姐姐,今天他爹不在,去吴驿丞家喝酒了,咱们正好去对门乔大户家的房子瞧瞧。” 月娘问看门的平安儿:“谁拿着那边的钥匙呢?” 平安说:“娘要过去瞧,门开着呢。来兴哥看着两个做工的在那儿干活。” 月娘吩咐:“你让他们躲开,我们过去瞧瞧。” 平安儿说:“娘尽管去瞧,没事。他们都在第四层大空房里筛灰,叫出来就行。”

当下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都坐轿子搬到乔大户家的房子里。进了仪门,就是三间厅。第二层是楼。月娘想上楼看看,可真邪门,刚走到楼梯中间,没想到梯磴打滑,只听月娘 “哎哟” 一声,一只脚滑了一下,幸好月娘抓住了楼梯两边的栏杆。玉楼慌了,说:“姐姐怎么了?” 赶紧抓住她的一只胳膊,才没摔下来。月娘吓了一跳,就不上楼了。众人把她扶下来,吓得脸都黄了。玉楼问:“姐姐,怎么上楼滑了脚,没扭着哪儿吧?”

月娘定了定神,拍着胸口说:“没摔着,就是把腰给扭了,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这楼梯太滑,我还以为是咱家里的楼梯呢,一下子没留神就滑了脚。幸好抓住了栏杆,不然可就惨了!” 李娇儿在一旁说:“你本身体子就不方便,早知道就不上楼了。” 于是姐妹们陪着月娘回了家。刚到家,月娘就肚子疼得厉害。她实在忍不住,趁着西门庆不在家,让小厮去叫了刘婆子来。刘婆子看了看说:“你这是动了胎气,怕是保不住了。” 月娘说:“都五个多月了,刚才上楼扭了一下。” 刘婆子说:“你吃了我这药,保不住就顺其自然吧。” 月娘说:“唉,听天由命吧!” 刘婆子就留下两服大黑丸子药,教月娘用艾酒送服。没过半夜,月娘就小产了,孩子掉在了马桶里。点灯一看,原来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真是应了那句:“胚胎未能成性命,真灵先到杳冥天。” 幸亏那天西门庆在玉楼房里歇了,没发现这事儿。

第二天一早,玉楼来到上房,问月娘:“身子怎么样了?” 月娘叹着气说:“半夜疼得实在受不了,孩子还是掉了,是个男孩儿。” 玉楼惋惜地说:“真可惜了!他爹知道吗?” 月娘说:“他爹喝酒回来,到我屋里刚要脱衣服,我说我心里不舒服,让他去你们屋里睡。我没跟他说这事儿。我现在肚子还有点隐隐作痛。” 玉楼说:“怕是还有些淤血没排干净,喝点酒,就着锅脐灰吃,可能会好点。” 又叮嘱道:“姐姐,你可得好好歇几天,别出去了。小产比生小孩儿还伤身子,要是着凉了,可就麻烦了。” 月娘说:“你别瞎嚷嚷,传出去让人知道了,平白无故惹人说闲话,我可受不了。” 所以这事儿就没让西门庆知道,咱们先按下不表。

再说西门庆新找的那个开绒线铺的伙计,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他姓韩,名道国,字希尧,是破落户韩光头的儿子。如今家道中落,顶替了他大爷的差事,也在郓王府当校尉,住在县东街牛皮小巷。这人本性就虚浮,说话夸大其词,很会花言巧语。答应给别人钱,就跟抓影子捕风一样不靠谱;骗别人的钱,却像伸手到别人口袋里拿东西一样容易。自从在西门庆家做了买卖,手里有了点钱,就新做了几件像样的衣服,在街上挺着胸脯,摇摇晃晃地显摆。人们见了他,不叫他韩希尧,都叫他 “韩一摇”。他老婆是宰牲口的王屠的妹妹,排行六儿,身材高挑,瓜子脸,皮肤有点黑,大概二十八九岁。身边还有个女儿,一家三口过日子。他弟弟韩二,外号二捣鬼,是个赌徒,在外面单独住着。以前就跟他嫂子有私情,趁韩道国不在家,在铺子里过夜的时候,他就经常过来跟他嫂子喝酒,到了晚上就赖着不走。没想到街坊上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见韩道国的老婆涂脂抹粉,打扮得妖里妖气,经常在门口站着瞟人,谁要是跟她搭句话,她就又凶又硬,还骂人。因此街坊上的这些小伙子心里都有点不服气,暗暗地三五成群,背地里议论,想看看她背地里跟谁有勾搭。没过半个月,就打听出她和小叔子韩二的事儿。原来韩道国住的这房子门面三间,两边都是邻居,后门对着水塘。这伙年轻人就专门盯着韩二,要么晚上扒在墙上偷看,要么白天让小孩在后塘假装捉虫子,就等着抓现行。没想到那天二捣鬼打听着他哥不在家,大白天就买了酒,跟他嫂子一起喝,喝醉了就反锁上门,在屋里干那见不得人的事儿。没防备被这伙人看见了,有个小孩爬过去打开后门,众人一拥而入,踹开房门。韩二想夺门逃跑,被一个年轻人一拳打倒抓住了。他嫂子还在炕上,慌得来不及穿衣服。有个人冲进去,先把她的裤子抢在手里,然后用一根绳子把两人拴在一起拉了出来。不一会儿,门口就围了一群人,跟着到了牛皮街的厢铺,这下整条街都轰动了。这个来问问,那个来看热闹,其中有个老头见一男一女被拴在一起,就问旁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旁边有个多嘴的人说:“老爷子您不知道,这是小叔子跟嫂子通奸被抓了。” 那老头点点头说:“造孽啊,小叔子跟嫂子通奸,到了官府,两人都得判绞刑。” 旁边那个多嘴的人,认识这老头,他外号叫陶扒灰,娶了三个儿媳妇,都被他勾搭过,所以插嘴说:“老爷子您精通法律,那小叔子跟嫂子通奸是绞刑,要是公公跟儿媳妇通奸,该判什么罪啊?” 那老头听出这话不对劲,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了。真是应了那句:“各人自扫檐前雪,莫管他人屋上霜。” 这里二捣鬼和他嫂子被抓的事儿咱们先说到这儿。

单说那天,韩道国在铺子里不用值夜班,回家比较早。八月中旬的天气,他穿着一身轻纱软绢的衣服,戴着一顶新帽子,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只要碰到人,不管坐着还是站着,他都能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有一次,他遇到两个熟人,一个是开纸铺的张二哥,一个是开银铺的白四哥,连忙作揖打招呼。张好问说:“韩老兄,好些日子没见了,听说你在西门大官府上做事,开了铺子做买卖,真是恭喜啊,我们没去道贺,你可别见怪!” 一边说一边让他坐下。韩道国坐在凳子上,仰着脸,手里摇着扇子,说:“我也没什么本事,多亏了各位照应,才能在我恩主西门大官人家做伙计,利润三七分。掌管着上万的钱财,监督好几处铺子,很受大官人的敬重,跟别人不一样。” 白汝晃说:“听说老兄在他那儿就只是做绒线铺的生意啊。” 韩道国笑着说:“二位有所不知,绒线铺只是个名头而已。他府上大小买卖,进出的本钱,哪一样不是我来算账!大官人事事都听我的,祸福都一起承担,没有我,他一天都不行。大官人每天从衙门回来吃饭,经常请我去作陪,没有我,他都吃不下饭。我们俩在他的小书房里,闲的时候吃着果子聊聊天,经常坐到半夜他才回后房去。昨天他大夫人过生日,我老婆坐轿子去送礼,他夫人还留我老婆喝酒到二更才回来。我们两家就跟亲戚一样,没什么忌讳的。跟你们说句不该说的,就连他房里的私房话,也经常跟我商量。我向来品行端正,做事一丝不苟,能为财主兴利除害,解救危难。在钱财上向来分明,取之有道。就连傅自新也得让我三分。不是我自夸,大官人就喜欢我这一点。” 正说得兴高采烈,忽然有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韩大哥,你还在这儿说什么呢,我在铺子里找你半天都没找到。” 然后把他拉到僻静的地方说:“你家里出事了,你老婆和你弟弟被街坊上的人抓住了,拴在铺子里,明天一早就要送到县里见官。你还不赶紧找熟人想想办法?” 韩道国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嘴里直咂嘴,脚也不停地跺着,转身就要跑。张好问喊道:“韩老兄,你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 韩道国摆了摆手说:“大官人有要紧事找我商量,来不及陪你们了。” 就慌忙跑了。真是:“谁人挽得西江水,难洗今朝一面羞。”

亲爱的读者朋友,这第三十三回的故事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月娘小产让人惋惜,韩道国家里出的丑事更是让人啼笑皆非。这其中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更精彩的情节呢?咱们拭目以待,接着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