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陈敬济失钥罚唱 韩道国纵妇争锋(1/2)
咱们接着说《金瓶梅》第三十三回,这一回的热闹程度可不比上回差,有罚唱的,有闹绯闻的,简直跟看连续剧似的,一环扣一环,精彩得很。
先看开头这首词:“衣染莺黄,爱停板驻拍,劝酒持觞。低鬟蝉影动,私语口脂香。檐滴露、竹风凉,拚剧饮琳琅。夜渐深笼灯就月,仔细端相。” 翻译过来就是说,穿着淡黄色的衣裳,喜欢停下乐器放下拍子,举杯劝酒。低下头时像蝉翼般的鬓发轻轻晃动,私下说话时带着口红的香气。屋檐滴着露水,竹林里吹来凉风,尽情畅饮着美酒。夜色渐深,提着灯笼靠近月亮,仔细端详着。你看这词,就把这一回里饮酒作乐、私下嘀咕的场景提前勾勒出来了。
话说西门庆从衙门里回家,一进门就问月娘:“哥儿好些了吗?赶紧让小厮去请太医来。” 月娘说:“我已经叫刘婆子来了,吃了她的药,孩子现在不吐奶了,安安稳稳睡了这半天,看着好多了。” 西门庆一听,不乐意了:“别信那老巫婆瞎折腾,还是请小儿科的太医来看才靠谱。就算现在好些了,那也得看后续。要是不好,把那老巫婆抓到衙门里,给她上拶子,让她尝尝厉害!” 月娘听了就数落他:“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没把门的,胡乱骂人。咱家孩子吃了她的药明明见好了,你还在这儿嘴上不饶人!” 正说着,丫鬟把饭摆上来了。西门庆刚吃了几口,玳安就来报:“应二爹来了。” 西门庆让小厮:“拿茶出去,把应二爹请到卷棚里坐。” 又对月娘说:“把我刚才吃的菜别动,让小厮端出去,叫姐夫陪着应二爹吃,就说我马上过去。” 月娘就问:“你昨天早上让他去哪儿了?这都啥时候了才回来。” 西门庆解释说:“应二哥认识一个湖州的客人何官儿,在门外店里堆着五百两的丝线,急着要回老家,来跟我说想便宜点处理掉。我只给四百五十两银子。昨天让他和来保拿了两锭大银子当样银,已经谈成了,约好今天兑银子。我想着,狮子街的房子空着,打开两间门面,正好收拾开个绒线铺子,再找个伙计。况且来保已经在郓王府认了纳官钱,让他和伙计在那儿,既能看着房子,又能做买卖,多好。” 月娘说:“那少不了还得找个伙计。” 西门庆说:“应二哥说他有个相识,姓韩,原来是做绒线行的,现在没本钱,闲在家里,说写算都精通,品行也端正,他再三保举。等改天领他来见我,写个合同就行。” 说完,西门庆在房里兑了四百五十两银子,让来保拿出去。陈敬济已经在卷棚里陪着应伯爵吃完饭了,等得心里冒火。一见银子拿出来,立马喜上眉梢,给西门庆作了个揖,说:“昨天打扰哥了,回到家都晚了,今天差点起不来。” 西门庆说:“这银子我兑了四百五十两,让来保拿搭连当面装好了。今天是好日子,赶紧雇车把货搬来,锁在那边房子里就行。” 应伯爵说:“哥想得周到,就怕那蛮子反悔,赶紧把货推进来结了账才放心。” 于是应伯爵和来保骑着牲口,带着银子,直奔门外店里交易去了。谁知道应伯爵背地里和何官儿串通好了,只给了四百二十两银子,自己赚了三十两回扣。对着来保,当面只拿出九两银子,俩人平分了。雇了车,当天就把货推进城,堆在狮子街的空房里,锁上门,回来给西门庆回话。西门庆让应伯爵选个好日子,领韩伙计来见。那韩伙计五短身材,三十来岁,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满脸堆笑。西门庆当天就和他写了合同,让他和来保领着本钱雇人染丝,在狮子街开了铺面,卖各种绒丝,一天也能卖几十两银子,这事儿就先说到这儿。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日,月娘的生辰到了,请了女眷来摆酒。留下吴大妗子、潘姥姥、杨姑娘和两个姑子住两天,晚上唱佛曲儿,常常坐到凌晨才歇。那天,西门庆因为上房有吴大妗子在,不方便,就走到前边李瓶儿房里看官哥儿,心里想着在李瓶儿房里睡。李瓶儿说:“孩子才刚好点,我心里烦,你还是去他五妈妈房里睡一夜吧。” 西门庆笑着说:“我不惹你就是了。” 于是就走到潘金莲这边来。潘金莲一听汉子要进她房里,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跟捡了金元宝似的,赶紧把她妈潘姥姥打发到李瓶儿那边去睡。自己在房里点上亮堂堂的银灯,铺开华丽的锦被,熏了香洗了澡,就等着晚上陪西门庆睡觉。这枕畔之间的风情,那可真是说都说不完,无非就是想把汉子的心牢牢拴住,让他别往别人房里跑。这可真是:“鼓鬣游蜂,嫩蕊半匀春荡漾;餐香粉蝶,花房深宿夜风流。”
李瓶儿见潘姥姥过来了,赶紧让她在炕上坐,叫迎春摆上酒菜果饼,晚上陪着说话,坐了半夜才睡。第二天,李瓶儿给了潘姥姥一件葱白绫袄、两双缎子鞋面和二百文钱。潘姥姥高兴得眉开眼笑,拿着这些东西到潘金莲那边,跟女儿说:“这是那边姐姐给我的。” 潘金莲见了,反而说她妈:“你也太没见过世面了,这点破东西,也值得拿回来显摆!” 潘姥姥说:“好闺女,人家好心给我,你怎么说这话。你肯给我一件穿穿吗?” 潘金莲说:“我可不像她那么有钱。我自己穿的都不够,拿什么给你!你平白吃了人家的东西,等会儿赶紧弄几碟子菜,烫壶酒,送过去还礼。不然改天人家指桑骂槐的,我可听不下去。” 一边说着,一边吩咐春梅,准备八碟菜、四盒果子和一锡瓶酒。打听着西门庆不在家,就让秋菊用方盒拿到李瓶儿房里,说:“我娘和姥姥过来,没事陪六娘喝杯酒。” 李瓶儿说:“又让你娘费心了。” 没过一会儿,潘金莲和潘姥姥就来了,三个人坐下,开始喝酒。春梅在旁边伺候着斟酒。
正说着话,秋菊来叫春梅:“姐夫在那边找衣裳,让你去开外边的楼门呢。” 潘金莲吩咐:“叫你姐夫找了衣裳来这儿喝杯酒再走。” 没过多久,陈敬济找了几件衣服,正往外走。春梅进来回话说:“他不来。” 潘金莲说:“好歹把他拉来。” 又让绣春去把陈敬济请来。潘姥姥在炕上坐着,小桌上摆着果盒,潘金莲和李瓶儿陪着喝酒。陈敬济进来赶紧作揖行礼。潘金莲说:“我好心叫你来喝酒,你还摆架子不来,是不想活了?” 说着,朝春梅努努嘴:“拿个大杯子来,给你姐夫倒上。” 陈敬济把找的衣服放在炕上,坐下了。春梅故意逗他,拿了个茶瓯子,沿着边斟上酒,递给他。陈敬济慌忙说:“五娘赏我酒,我还是喝两小杯吧,外边铺子里好多人等着要衣裳呢。” 潘金莲说:“让他们等着去,我偏要你喝这一大杯,那小杯子喝着不过瘾。” 潘姥姥也帮腔:“就让哥哥喝这一杯吧,恐怕他真有买卖要忙。” 潘金莲说:“你别信他!能有什么忙的!他喝起酒来,那金漆桶子都能喝到第二道箍上,这点酒算啥。” 陈敬济笑着拿起酒,刚喝了两口。潘姥姥叫春梅:“姐姐,你拿筷子给哥哥啊,让他干喝酒吗?” 春梅也不拿筷子,故意捉弄他,从攒盒里拿了两个核桃递给他。陈敬济接过来,说:“你还敢笑话我捏不开?” 说着,放在牙上一磕,就咬碎了下酒。潘姥姥说:“还是年轻人力气大,牙口好。像我这老婆子,东西硬点就吃不动了。” 陈敬济说:“儿子我世上就两样东西吃不得 —— 鹅卵石和牛犄角。” 潘金莲见他喝了那杯酒,让春梅再斟上一杯,说:“第一杯是我的。你姥姥和六娘难道不是人吗?也不让你多喝,就喝三杯,就饶了你。” 陈敬济说:“五娘可怜可怜我吧,真喝不下了。再喝这杯,恐怕脸红,被爹看见了要怪罪的。” 潘金莲说:“你也怕你爹?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你爹今天去哪儿喝酒了?” 陈敬济说:“后晌去吴驿丞家喝酒,现在在对门乔大户房子里看收拾呢。” 潘金莲问:“乔大户家昨天搬走了,咱今天怎么没给他们送茶?” 陈敬济说:“今早已经送过了。” 李瓶儿问:“他家搬到哪儿去了?” 陈敬济说:“他在东大街花了一千二百银子,买了所不小的房子,跟咱家的差不多,门面七间,里头五层。” 说话间,陈敬济捏着鼻子又喝了一杯,趁潘金莲没注意,拿起衣服就一溜烟跑了。迎春说:“娘你看,姐夫把钥匙忘这儿了。” 潘金莲把钥匙拿过来坐在屁股底下,对李瓶儿说:“等他来要,你们别说,我得好好逗逗他再给。” 潘姥姥说:“闺女,给他算了,逗他干啥。”
陈敬济走到铺子里,摸了摸袖子,发现钥匙没了,一路跑到李瓶儿房里找。潘金莲说:“谁见你的钥匙了?你自己管的东西,放哪儿都不知道?” 春梅说:“说不定你锁在楼上了。” 陈敬济说:“我记得带出来了。” 潘金莲说:“你这小孩儿,屁股大点,心都掉了!不知道是家里还是外面谁把你勾引得魂不守舍的,心不在焉的。” 陈敬济说:“有人要来赎衣裳,这可咋办?趁爹不在,只能叫个小炉匠来开楼门,看看有没有了。” 李瓶儿忍不住,一个劲儿地笑。陈敬济说:“六娘拾到了,就给我吧。” 潘金莲说:“也没见过李大姐你这样的,不知道跟他笑啥,好像是我们拿了他的钥匙似的。” 急得陈敬济在那儿团团转,转眼看见潘金莲屁股底下露出钥匙带儿,说:“这不是钥匙吗!” 伸手就要去拿,被潘金莲揣到袖子里,不给她,说:“你的钥匙,怎么会在我手里?” 急得陈敬济抓耳挠腮的。潘金莲说:“只听说你唱曲儿唱得好,倒在外边铺子里唱给小厮听,怎么不唱一个给我听听?今天趁着你姥姥和六娘在这儿,拣个新鲜好听的唱一个,我就把钥匙给你。不然,你就算跳上白塔,我也不给。” 陈敬济说:“五娘,你这是故意刁难人啊。谁跟你说我会唱的?” 潘金莲说:“你还装!南京的沈万三,北京的枯树弯 ——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谁不知道你那点本事。” 陈敬济被她缠得没办法,说:“行,怕了你了,我唱。我肚子里的曲儿多了去了,一百个都有!” 潘金莲骂道:“你这说大话的短命鬼!” 自己把各人面前的酒都斟上。潘金莲说:“你再喝一杯,壮壮胆好唱。” 陈敬济说:“我唱完再慢慢喝。我唱个果子名的《山坡羊》给你听:
初相交,在桃园儿里结义。相交下来,把你当玉黄李子儿抬举。人人说你在青翠花家饮酒,气的我把频波脸儿挝的粉粉的碎。我把你贼,你学了虎刺宾了,外实里虚,气的我李子眼儿珠泪垂。我使的一对桃奴儿寻你,见你在软枣儿树下就和我别离了去。气的我鹤顶红剪一柳青丝儿来呵,你海东红反说我理亏。骂了句生心红的强贼,逼的我急了,我在吊枝干儿上寻个无常,到三秋,我看你倚靠着谁?”
唱完,就向潘金莲要钥匙,说:“五娘快给我吧!伙计铺子里不知道等着我干啥呢,万一爹过来了就麻烦了。” 潘金莲说:“你倒说得轻巧。等你爹问起来,我就说你不知道在哪儿喝了酒,把钥匙弄丢了,跑到我屋里来寻。” 陈敬济说:“我的天!五娘你就是个弄人的刽子手。” 李瓶儿和潘姥姥在旁边再三劝说:“姐姐,给他吧。” 潘金莲说:“要不是姥姥和你六娘劝我,定罚你唱到天黑。刚才还吹牛说有一百个,才唱一个就想跑?我可没那么容易放你走。” 陈敬济说:“我还有一个压箱底的,是银名《山坡羊》,专门孝敬你老人家。” 于是放开嗓子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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