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书桓的邀约(2/2)
她需要拒绝,但拒绝的方式需要更高明。不能再用生硬的“身份差异”或“本分”作为借口,那在这样一封充满“理解”与“尊重”的邀请面前,会显得苍白甚至虚伪。
她思索良久,终于提起笔,找出一张素净的便笺,开始回信。字迹工整清晰,语气礼貌而坚定:
“何先生台鉴:
来函奉悉,厚意心领。承蒙错爱,邀赴雅集,本应欣然前往,一开茅塞。然依萍近日受五爷重托,筹备专场新曲,时间紧迫,不敢稍有懈怠。且大上海自有规矩,歌女私下参与外间聚会,恐惹非议,于五爷、于堂口、于自身,皆有不妥。
先生所言‘艺术、时代与女性自觉’,依萍虽身处微末,亦心向往之。窃以为,各人境遇不同,自觉之路亦异。依萍之自觉,眼下在于唱好每一首歌,尽己所能,不负所托,亦不负听者之耳。沙龙高谊,只能心领,他日若有机缘,再当请教。
再次感谢何先生一直以来的关注与谬赞。专场之事,还望先生继续捧场指正。
顺颂 时祺
陆依萍 谨上”
这封回信,既表达了感谢和理解(“厚意心领”、“心向往之”),又以充分的、合情合理的理由婉拒(“筹备新曲时间紧”、“堂口规矩避嫌”),同时再次明确了自己的当前定位和“自觉”路径(“唱好每一首歌”),既保持了尊严,也堵死了对方继续劝说或误解的可能。最后不忘将关系拉回“歌者与听众”的专业范畴(“捧场指正”)。
她将信笺封好,交给侍应生,嘱其转交何书桓。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切的疲惫。与何书桓的每一次接触,都像是进行一场高强度的心理博弈,需要调动全部的心智去计算、权衡、应对。这比她唱歌、写歌、应付秦五爷和其他客人,都要累得多。
但她也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在一次次这样的博弈中,变得更加清醒,也更加……坚硬。
何书桓收到回信后,会是什么反应?失望?理解?还是更加不甘?
她不知道,也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她还有新歌要写,有专场要准备,有债要还。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下这些最实际、最沉重的东西。任何试图将她拉入更广阔天地的力量,无论包装得多么美好,都可能是将她拖离安全区的危险诱惑。
她必须守住自己的方寸之地。至少,在债务还清之前,在拥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之前。
窗外的夜上海,依旧灯火辉煌,上演着无数的悲欢离合、机遇与陷阱。而她,陆依萍,只能紧握手中这支笔,和心中那本越来越厚的账册,在属于自己的狭窄轨道上,孤独而坚定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