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子学堂，破旧立新（2/2）

“一所面向天下所有女子的学堂！无论她是勋贵千金，还是寒门孤女，无论她来自繁华都市，还是偏远乡村，只要她有一颗向学之心，一双灵巧之手，皆可经过考核，踏入这所学堂的大门！”

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开创历史的决绝：“我们要系统传授这部《绣典》所载的一切精华，打破门户之见，消弭地域隔阂，让苏绣的细腻、蜀绣的浓丽、粤绣的华贵、苗绣的古朴……所有流派的智慧，都成为天下女子可以共同学习、借鉴的宝藏！让绣艺的传承，从一家一姓之私藏，变为天下女子皆可握于手中的公器！”

她停在萧惊寒面前，眼中光芒炽热，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所包容万象的学堂拔地而起。

“惊寒，我见过太多天赋被埋没，太多才华被浪费。织云部的林秀，若无机缘，可能一生都在与粗麻毛线挣扎，空有抱负而无门路；互助总会里那些曾经的孤女，若非习得一技之长，命运又将飘向何方？绣艺，于高门贵女是风雅点缀，于寻常百姓，却是实打实的生计，是她们在世间安身立命、甚至挣脱困境的藤蔓！”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深切的悲悯与不容置疑的力量：“编纂《绣典》，是总结过去，是向先人致敬；而创办学堂，才是开启未来，是为后人铺路！我要让这所学堂，成为一座灯塔，不仅照亮技艺之路，更要让每一个走进来的女子都明白，我们这双手，不仅可以操持家务，绣嫁妆，更可以创造价值，传承文明，甚至像男子一样，凭借自己的本事，赢得尊重，自立于世！这并非离经叛道，也非标新立异，这只是让本该属于她们的机会和权利，重新回归到她们手中！”

萧惊寒静静地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映照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燃烧着信念之火的眼睛。她所描绘的蓝图，无疑是对延续了千年“女子无才便是德”、“技艺秘不示人”等传统的巨大挑战，其前路注定荆棘密布，阻力重重。但他从她眼中看到的，不是一时意气用事的狂热，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洞察世事后的决然，以及一种对自身所秉持道路的无比确信和勇毅。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的亲王常服在烛光下流泻着暗沉的光泽，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却也蕴含着磐石般的稳定力量。他没有询问可能遭遇的困难，没有评估其中蕴藏的风险，只是向前一步，伸出宽厚的手掌，将她微凉而坚定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那温暖而干燥的触感，瞬间驱散了她指尖的最后一丝寒意。

“好。”他依旧只吐出一个字，音节简短，却重若千钧，仿佛蕴含着千军万马的力量，包含了无条件的支持、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与她共同面对一切风雨的承诺。

得到他这简短却无比坚实的回应，苏清辞心中最后一丝因前瞻险阻而产生的微澜也彻底平复。她深吸一口气，抽回手，重新走向那张堆满文稿的案几。此刻，她需要将胸中澎湃的激情与清晰的构想，转化为一份足以打动帝王、说服朝臣的奏疏。

她铺开一张特制的洒金宣纸，亲手研磨，选了一支紫毫。笔尖饱蘸浓墨，悬于纸上，略一凝神，便落笔书写。这一次，她写的不是绣技的分解步骤，也不是纹样的源流考据，而是一封关乎技艺传承新模式、关乎天下女子新出路的请愿书。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极度专注的眉眼。

她以编纂《绣典》的切身经历与发现为依据，冷静而客观地陈述当前技艺传承依赖于个体、易致湮灭的隐忧与局限；以清辞绣坊的成功运营、互助总会惠及万千女子的实际成效为例，雄辩地论证系统化、规模化培养绣娘，对于繁荣整个绣业、扩大税源、安顿民生，尤其是帮助底层女子获得谋生技能的积极意义；更以一位凭借技艺改变自身命运的女子、一位关注天下女子福祉的王妃的身份，恳切而真挚地陈词，道出那深藏于无数闺阁与市井之中，对于学习技艺、开拓眼界、实现自我价值的普遍渴望与权利诉求。

“……编纂《绣典》，乃承古集大成之举；创办学堂，方为启今育新才之途。伏请陛下圣察，恩准于京城设立‘大靖女子绣艺学堂’，广纳天下向学女子，系统传授绣艺精粹。臣妇苏清辞，不才，愿倾尽毕生所学所能，兼任山长，主持学务，拟定章程，编纂教材，延聘名师，务求实务。必使此学堂，不为博取虚名之饰，而成为真正传承文明薪火、培养巾帼英才、泽被当世与后世之坚实摇篮……”

笔尖在纸上游走，沙沙作响，每一个字都凝聚着她的理想、她的智慧、她的期盼，以及那份破旧立新的巨大勇气。她知道，这封奏疏一旦递入宫中，必将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掀起新的、或许比丝路之议更为激烈的波澜。但此刻，她心中毫无畏惧，只有一片历经思考后的澄澈明净，与一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定。

窗外，夜色已深，月华如水，星河低垂，无声地笼罩着这座不夜的帝都。而在这编纂馆明亮的灯火下，一颗旨在打破千年桎梏、为天下女子开辟一片崭新天地的种子，已然伴随着笔墨的馨香与理想的温度，悄然落下，深深埋入时代的土壤之中，静待着破土而出、迎风生长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