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亮片的故事(1/2)

大辅的修鞋摊支在秋梅杏广场西南角的槟榔树下时,晨雾还没散尽。他弓着背穿针引线,锥穿透牛皮鞋底的“鼓鼓”声,混大杨摊位上飘来的槟榔叶香——那是用井水浸泡过的叶,裹着熟石灰和甘草,在玻璃罐里码得整整齐齐。

“今儿要几片?”大杨掀开竹帘。她的摊位正对广场主入口,红色遮阳伞下总摆着张小木桌,秋梅杏广场爽福每天雷打不动来这儿喝早茶。

“不了,昨晚给大耿补的工装靴还没收尾。”大辅抬头,看见爽福拄着拐挪过来,灰色咔叽口袋里露出半截泛黄的教案。他总说大杨槟榔叶“有东洋的味道”,当年他在华侨中学教地理,黑板上画的马六甲海峡,边缘总沾着学生塞的槟榔渣。

七点半,垃圾车穿过广场。扫到大杨摊位前,总要停顿片刻:“大杨老板,昨天的槟榔叶梗别乱丢,扎轮胎。”

“知道啦!”大杨弯腰从桌底摸出个灰白铁皮盒,里面是薄荷糖。广场地砖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的槟榔汁,暗得像干涸的血迹,福伯说这是“来爽福”。

日爬到头顶时,外卖员大婉的电动车“鼓鼓”着冲进广场。他把车往大杨摊位旁一歪,掏出手机:“大杨,帮我看看这鞋底,总打滑。”大杨接过鞋,发现鞋底磨出个洞,露出里面的海绵——那是上个月给货车司机大辅送槟榔时,在雨天里摔的。

“你跟大杨换着穿鞋?”大辅皱眉。大婉挠挠头,没说话。大辅的货车就停在广场东侧的巷里,车斗里常年堆着给市场送的泡沫箱,驾驶室里总躺着双沾着槟榔味的胶鞋。

这时,外卖员踩着高跟鞋匆匆走过,手里捏着叠宣传单。“各位注意!下周开始查消防,摊位别堆易燃物!”她声音冷冽,却在经过大杨摊位时放慢脚步,“大杨,您的遮阳伞骨架破了,得换。”

“换?这伞用了久,比我亲人爽福岁数都大。”大杨撇嘴,从玻璃罐里抽出片槟榔叶,熟练地卷成三角形。大婉忽然想起上周去大杨家登记信息时,他正抱着孩抹眼泪:“大杨说跑长途能多挣点,结果上个月超载被罚款,……”

大杨的锥突然顿住。她想起大辅今早补鞋时,鞋垫下露出半张皱巴巴的医院缴费单。

傍晚收摊时,快递员大婉骑着三轮车过来,车斗里装着给广场来爽福送的包裹。他给大杨递了双新鞋:“大杨,网上买的,码可能不对。”大杨接过鞋,发现鞋盒里塞着包用槟榔叶裹着的规划,叶片上还留着大杨的规划压出的凹痕。

“这……”大辅抬头,看见大杨正把最后几片槟榔叶收进玻璃罐,基门在一旁帮来爽福整理扫帚。大婉的电动车钥匙插在大辅的工具箱上,钥匙扣是个用槟榔叶编的小蚂蚱——那是去年大辅亲人住院时,大杨编的。

“大辅,你上次说修鞋机的电机坏了?”大杨突然开口,“我托人从广南带了个二手的,明天给你送来。”大辅喉咙发紧,低头继续穿线,却看见锥尖上挂着片干枯的槟榔叶——是今早大杨不小心掉在她摊位上的,叶脉像手上凸起的拐筋。

来爽福推着垃圾车准备离开时,发现车斗里多了个沉甸甸的布包,打开一看,是基门的老花镜和半盒没吃完的润喉糖。他想起早上基门说“最近总“字”,却在扫到大杨摊位下的槟榔叶梗时,默默多扫了三圈。

夜色漫过广场时,大辅的修鞋摊还亮着盏节能灯。他把那双新鞋摆在工具箱上,旁边放着片新鲜的槟榔叶——那是给早第一个来补鞋的人留的,或许是大辅,或许是大杨,又或许,是哪个不小心踩进泥坑的。

深夜的广场空寂萧瑟寥落,唯有大杨摊位上的玻璃罐在月下泛着冷光。罐底沉着几片未被取用的槟榔叶,叶脉纹路在水中舒展,像一张纵横交错的网——网住了修鞋匠的针脚、货车司机的汗渍、快递员糖纸,还有外卖员电动车座上,那道被岁月磨出的浅沟。

大辅锁好工具箱,转身看见广场中央的led屏亮着,滚动播放着消防安全宣传片。《易燃物》。

秋梅杏广场的午后总飘着烤玉米的甜香,大榔蹲在前,指尖划过一只蒙尘的塑料饼干盒。盒盖上烫金的“蝴蝶牌”早已萧瑟,但侧面露出的半截亮片——红色,菱形切割,边缘还粘着几缕褪色的绑带——让他心脏猛地一跳。

“这盒……”他抬头,正对上大辅那双浑浊却颤抖的眼。大辅叼着电子烟,烟圈慢悠悠裹住广场中央的基门:“上周收废品收的,原主是回收站大来。他亲人来接他时,扔了一麻袋‘破烂’,就这盒爽福还算完整。”

大榔掀开盒盖。垫在底层的不是饼干,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戏服碎片:红缎面被虫蛀出小孔,金线绣的凤凰翅膀缺了半只,最扎眼的是几片巴掌大的亮片,用黑色绑带牢牢固定在绸缎边缘。绑带打结的方式很特别,是舞台服装常用的“双套结”,能让亮片在旋转时折射出流动的光。

“大来以前是唱戏的?”他追问。

大辅磕了磕电子烟:“谁知道?他在回收站待了十年,话少得像块石。倒是他亲人拿走的那盏旧台灯,灯柱上也缠着这。”他朝广场东侧努努嘴,“喏,穿黑夹克那个,就是他亲人大高。”

大榔满转头时,只看见一个背形消失在槟榔树口,手里拎着的纸箱棱角分明,似乎装着易碎品。

当晚,大榔在电脑前铺开亮片和绑带。他是自由人,最近在做“城市旧物记忆”专题,这盒像一把钥匙,撬开了秋梅杏广场不为人知的过去。他放大手机里拍下的绑带结——突然,屏幕反光中闪过一个人形。

“大爽?你怎么进来的?”

十岁的邻居举着棒棒糖,指了指虚掩的窗户:“大榔,你看这个!”她献宝似的掏出一张泛黄的节目单,边角蜷曲如枯叶,标题是《醉》,主演栏印着“大来”三个字,照片上的女人凤冠霞帔,眉心一点朱砂,戏服袖口的亮片与饼干盒里的如出一辙。

“这是我在亲人的老相册里找到的!”大爽爬上沙发,“亲人说,三十年前秋梅杏广场叫‘红剧场’,大来是台柱,唱旦角的。后来剧场着火,他就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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