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亮片的故事(2/2)

大榔的指尖抚过“大来”的名字,突然想起大辅的话——大高的亲人叫大爽,而“大来”的“来”,会不会就是“来爽福”的“来”?

第二天早,大榔揣着节目单冲进回收站。大高已经搬走,只剩空荡荡的铁皮屋,墙角堆着几卷废弃的舞台幕布。他正翻找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你在找这个?”

大爽站在门口,手里提着那盏大辅说过的台灯。灯柱是黄铜的,缠绕着褪色的红绸绑带,底座刻着一朵槟榔——与节目单上大爽的凤冠图案完全吻合。

“大福是你亲人?”大榔开门见山。

大爽沉默片刻,将台灯放在桌上:“我亲人在火灾里去世了。”他转动灯座,“鼓鼓”一声,底座弹出一个暗格,里面躺着半块烧焦的玉佩,刻着“秋”字。“这是她的遗物。”

“那饼干盒和亮片呢?”

“是她的戏服碎片。”大爽的声音发紧,“火灾后,亲人捡回这些亮片,用绑带一片片串起来,说这样‘大来就不会散了’。他守着回收站十年,其实是在等一个人。”

暴雨倾盆时,大榔跟着大爽来到秋梅杏广场的地下储藏室。这里曾是红剧场的道具间,墙上还留着“安全出口”的绿漆。大爽打开锁的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片亮片,每一片都用双套结固定在黑色绑带上,组成一幅残缺的凤凰图案。

“大来的戏服有个秘密。”大爽点亮台灯,灯光透过亮片折射在墙上,形成流动的光,“这些亮片不是普通装饰,是用景德镇的珐琅窑变做的,背面涂了荧光粉,绑带里藏着细铜丝——火灾那晚,他就是靠这些亮片的反光,在火里给台下的亲人引路。”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可亲人找到大来时,他已经……”

大榔突然想起节目单上的日期——1992年1月2,正是秋梅杏广场改建的前一天。而“双套结”的打法,他曾在一本老裁缝书上见过:这是戏班的语,意为“等回来”。

三个月后,秋梅杏广场举办“市记忆展”。大榔和大爽将亮片拼成完整的凤凰,悬挂在基门中央。当夕阳穿过玻璃穹顶,珐琅亮片折射出光辉,仿佛三十年前的大来在水袖翻飞间重生。

大榔和大爽挤在人群里,前者摸出电子烟,后者举着节目单欢呼。大榔看着大爽在亮片下擦拭玉佩,突然明白大高守着回收站的原因——他不是在等失踪的亲人,而是在等一个机会,让他的光辉重新照亮这个广场。

“大榔,你看!”大爽拽着他的衣角,指向基门。几片散落的亮片随远处火车汽笛声波旋转,绑带在波中舒展,像一只终于挣脱束缚的蝴蝶。

大榔拿出笔记本,写下最后一句:“有些记忆不会被大火烧毁,它们会变成亮片,藏在市的褶皱里,等一个人用绑带将它们重新联成光。”

秋梅杏广场的槟榔树叶刚染透黄,大榔的十字绣摊就支棱起来了。木架上挂着半完工的“福”字,红两色亮片在光下闪得人眼晕——这是社区重阳节的“串福”活动,街坊们要赶在十月初十前绣出百幅福字,挂进广场的玻璃长廊。

“大爽,针脚再密点!”大榔用顶针敲了敲大爽的手背。十岁的大爽吐吐舌头,把最后一片亮片钉在“福”字的竖勾上。亲人大高正蹲在花坛边捡槟榔树叶,预备回家夹进稿纸当书签。广场另一头,大辅的收音机里正播着天气预报,说后天有雨,绣品得赶紧收进广场地下室。

突然,一阵火车汽笛卷着着槟榔树叶掠过木架,大榔的镜滑到鼻尖:“鼓鼓!”他伸手去扶,却带倒了架顶层的塑料饼干盒——盒里是攒了三个月的金线亮片,此刻正像碎星般撒向人群。

“小心!”穿蓝外套的男人伸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木架。他袖口别着“修复师”的工作牌,胸针是枚花瓷纹样的徽章。大榔认出他是上周来社区做“非遗保护”讲座的大耿,脸顿时红了:“对不住对不住,这亮片……”

大耿却蹲下身,指尖捏起一片菱形亮片:“这是‘鱼鳞绣’的专用亮片,现在很少见了。”他忽然指向不远处的宣传栏,“您看,那幅老照片里的旗袍领口,用的就是这种针法。”

照片是1911年的秋梅杏广场,穿旗袍的姑娘们正绣着像袁的慰问品。大榔凑近了看,忽然拍大腿:“这不是我亲人吗!他说当年绣品上的亮片总掉,后来用米汤调了浆糊粘,才算保住了‘福’字的金边!”

“米汤浆糊?”大耿眼一亮,“这是传统装裱的‘鱼鳔胶’技法改良!”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飞快画下亮片的排列规律,“如果用这种斜纹针法固定,再涂一层稀释的糯米胶,别说水埋土掩,保存十年都没问题。”

人群渐渐围拢过来。大榔翻出手机里的针灸穴位图:“大耿,您看这亮片排列像不像‘谷’的经络走向?”大讷——他在中医院当护士——蹲下身,用人形镊夹起亮片在稿纸上摆出人形脉络,“如果把‘福’字的偏旁绣成穴位图,基门附近按图找位,不就能当保健图谱用?”

大辅突然一拍大腿:“我家有台旧幻灯机!把亮片福字投到墙上,再让大婉领孩用荧光笔描轮廓,不就是现成的全息?”

雨终究没下。三天后的重阳节,当百幅亮片福字挂上秋梅杏广场,光透过亮片,在地面映出流动的光。穿蓝色外套的身形混在众人中间,正教一位用放大镜看“福”字里藏着的槟榔树叶纹——那是大爽绣进去的,每片叶都对应着广场上的一棵槟榔树。

大榔的镜又滑到鼻尖,这次他没去扶。他望着墙上亲人当年的照片,忽然发现照片里旗袍领口的亮片,正和玻璃罐里剩下的最后一片,在光下闪着一样的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