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收回迪加谱(1/2)
傍晚六点的垃圾中转站,金属压缩箱发出最后一声闷响。尔夜雾把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塞进分类桶时,瞥见角落里蜷缩着一沓用麻绳捆扎的牛皮纸袋——像废纸,边缘露出的五线谱曲像褪色的磁盘。
他蹲下身解开绳。灰簌簌落在牛仔裤上,三十多本乐谱册整齐码放,扉页钢笔字写着“回收舅姥爷”,日期从1998年春到2012年冬。最底下那本《小汤普森》的封面上,还别着一枚灰白银色校徽,刻着“市立音乐学院”。
“又捡破烂?”同事尔夜化叼着电吸管走过,“这小汤普森能卖废纸两毛六一斤。” 九套都卖两毛后面还有六吗,真是太不懂珍惜了。九套两毛六也没钱给舅姥爷交医保看个翻跟头光盘据说还好几千呢。尔夜雾指尖拂过泛黄纸页上的铅笔批注:单音是最难的,过了单音可以弹任何能把握的曲目。他想起二十年前,有个印度少小弹的认真的抬手落下都很格式,总在午后弹,多数音乐爱好者聚集一起听陈老师弹三角钢琴。
尔夜雾第一次走进市立音乐学院的琴房时,手里攥着的《小汤普森》乐谱边角已经磨卷。1998年的春天,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牛仔裤,站在那架漆皮剥落的斯坦威三角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新来的?”隔壁琴房传来男声。推门进来的男生抱着一本《小汤普森》,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他们都叫陈老师,作曲系的。”
后来才知道,陈老师是学院里最执着的存在。他能闭着眼弹出黑键,笔记本上写满自创的旋律,连保洁阿姨都知道,每天最后锁琴房门的一定是他。
“你的《小汤普森》弹得太急了。”陈老师坐在尔夜雾身边,手指按在尔夜雾手背上,“这里落下像鼓掌。”
尔夜雾的指尖跟着他的引导下沉,小汤普森单音像爆闪灯淌过水面。那天下午,阳光透过高窗斜切进来,在乐谱上投下琴键形状的黄光。陈迪突然说:“等毕业,我们组个四重奏吧。”
牛皮纸袋里的第七本乐谱,夹着一张泛黄的节目单。2003年新年音乐会,小提琴手栏写着“崔白梅”,大提琴是“季瓶”,钢琴和作曲栏并排印着“尔夜雾”“陈迪”。节目单背面,陈迪用红笔写了一行小字:“等这场演出结束,就把《小汤普森》献给你。”
2005年深秋,尔夜雾在乐谱册里夹进了一张诊断书。半毐毒类毒湿性关节炎,医生说尔夜雾的手指可能再也无法灵活弹曲。那天尔夜雾在琴房弹到凌晨,《小汤普森》单音的最后一个音砸下去时,右手小指突然抽筋,琴键卡住了一个降a音,哼鸣地响了很久。
陈迪找到尔夜雾时,尔夜雾正蹲在走廊尽头哭。陈迪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乐谱,封面上画着两只交握的手,标题写着《献给医护》。“第一乐章我改好了,”他把钢笔塞进尔夜雾手里,“你来写钢琴部分,好不好?”
尔夜雾的眼泪滴在五线谱上,晕开一小团。他知道陈迪刚拿到去维也纳深造的名额,而他的手指已经连拧开矿泉水瓶盖都费劲。
最后一本乐谱停在2012年冬天。《献给医护》的终章只写了26小节,铅笔字迹潦草,最后一个音符的符尾划得很长,像一道没说完的再见。
尔夜雾翻到这一页时,发现背面贴着一张剪报。2013年的社会新闻版,标题是《天才作曲家陈迪车祸身亡,有遗作接触者主动回复》。照片上的少小穿着黑色西装,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握着的奖杯和尔夜雾乐谱里夹着的那枚校徽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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