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过年(2/2)

“瑞雪舞吴门,洗尽十年羁旅色。”

下联是:

“春风拂绿绮,唤回万古艳阳天。”

横批:

“归去来兮。”

“好!”秋诚由衷赞道,“好字!好意境!尤其是这‘羁旅’与‘归去’,真是写到了我心坎里。”

郑思凝搁下笔,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公子谬赞了。思凝不过是感怀公子归家之喜,随手涂鸦罢了。”

“这哪里是涂鸦,这是墨宝!”柳清沅在一旁笑道,“要是拿去外面的字画铺子,这一副对联,少说也能换十匹上好的云锦!”

“你就知道钱。”薛绾姈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手里剥着瓜子,依旧是一袭红衣,却比那春联还要红得耀眼,“这么好的字,贴在门上那是镇宅的。换了钱,咱们陆府的门面还要不要了?”

“行了行了,都别贫了。”秋诚笑着卷起袖子,“浆糊呢?玥儿,上浆糊!”

“得嘞!”

陆明玥提着桶,拿把大刷子,“哗啦”一下,在门框上刷了一道白印。

“哎哟我的祖宗!你慢点!别溅到我新衣服上!”秋诚惨叫。

“哈哈哈......”

众女的笑声,在风雪中传出老远。

这边在贴春联,那边的“高空作业”也没闲着。

挂红灯笼,是过年的重头戏。陆府的灯笼,那是讲究得很,不仅要大,还要高,寓意“鸿运当头,步步高升”。

往年这活儿,都得请专门的匠人搭梯子来干。

可今年不用了。

“看我的!”

只听一声清脆的娇喝,一道娇小的身影如同一只灵巧的燕子,脚尖在回廊的柱子上轻轻一点,身形拔地而起,瞬间便窜上了三丈高的房梁。

正是陈簌影。

她手里提着两个巨大的红灯笼,身在半空,却如履平地。只见她腰肢一扭,那两个灯笼便稳稳当当地挂在了房檐下的金钩上。

“好!好俊的轻功!”

底下的家丁仆役们看得目瞪口呆,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陈簌影得意地在房梁上翻了个跟头,冲下面喊道:“还要挂哪儿?尽管说!姑奶奶我今儿个包圆了!”

“那边!那边那个角楼!”陆明玥在下面指挥若定。

“好嘞!”

陈簌影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残影,在陆府层层叠叠的屋顶上飞掠。那红色的身影在雪景中穿梭,仿佛一只报春的喜鹊。

秋诚仰头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笑意。

曾经那个在狐影门里谨小慎微、只知道偷东西养家的小师妹,如今终于可以在阳光下,肆意地展示她的才华了。

这就是“家”的意义吧。

如果说贴春联是文活,挂灯笼是武活,那这“管家”的活儿,就是最考验脑子的细活。

腊月二十九,是给府里上下几百号人发“年赏”的日子。

往年这事儿都是舅母王氏亲自操持,累得腰酸背痛不说,还总有些管事婆子因为分配不均而嚼舌根。

今年,王氏乐得清闲,直接当了甩手掌柜,把这摊子事儿,全权交给了柳清沅和杜月绮。

“听雨轩”的偏厅里,算盘珠子的声音响得像暴风雨。

柳清沅端坐在主位上,面前堆着十几本账册。她今日换了一身干练的紫金短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支朱砂笔,眼神犀利得像只正在巡视领地的母豹子。

“厨房张大娘,今年添了两个孙子,赏银加二两,再加两匹细棉布。”

“马房的老李头,上个月把那匹‘照夜玉狮子’伺候得不错,赏银加三两,外加一坛好酒。”

“那个看后门的王二麻子,前天当班的时候打瞌睡,扣一两!不过念在过年的份上,补给他十斤猪肉。”

柳清沅嘴里报着数,手里的笔不停。

下面站着的一排管事婆子,一个个听得冷汗直流,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表少奶奶——虽然还没过门,但下人私底下都这么叫,实在是太厉害了!她不仅对府里每个人的情况了如指掌(这几天恶补的),而且赏罚分明,这账算得,比鬼都精!

杜月绮则在一旁负责具体的发放。她温温柔柔的,说话细声细气,但每发一份赏银,都会附上一句暖心的话:“张大娘,这是给您孙子做新衣服的。”“李伯,这酒别贪杯哦。”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一刚一柔的配合,把陆府这帮老油条治得服服帖帖。

“哎呀,清沅姐姐,你这也太抠了吧?”

陆明玥在一旁看着热闹,忍不住插嘴道,“那个王二麻子虽然打瞌睡,但他家里老娘病了,正是缺钱的时候。你扣他银子,他怎么过年啊?”

柳清沅停下笔,抬头看了陆明玥一眼,似笑非笑。

“玥儿,这管家之道,在于‘恩威并施’。规矩就是规矩,若是有了难处就能坏规矩,那这陆府还不乱套了?”

她顿了顿,又从自己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下面的管事。

“这一锭,是我私人赏给王二麻子老娘治病的。告诉他,公是公,私是私。下回再敢在当值时候睡觉,姑奶奶让他去扫茅房!”

陆明玥愣了一下,随即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清沅姐,你这手段,比我娘还厉害!”

柳清沅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本姑娘在洛都做生意的时候,手底下管着几千号人呢!这点小场面,洒洒水啦!”

正在这时,薛绾姈抱着个酒坛子晃悠进来了。

“哎哟,忙着呢?”

她凑到柳清沅耳边,笑嘻嘻地说道:“我的大管家,你看这年赏......有没有我的份啊?”

柳清沅翻了个白眼:“你?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想要钱?没门!”

“切,小气鬼。”薛绾姈也不生气,转身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诺,这是我从狐影门地窖里挖出来的‘百年醉’。一共就三坛,我自己都不舍得喝。这一坛,算是给咱们陆府年夜饭的‘添头’。”

柳清沅眼睛一亮,揭开封泥一闻,那股醇厚的酒香瞬间溢满了整个偏厅。

“好酒!”

柳清沅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笑眯眯地拉住薛绾姈的手:“好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大方了!来来来,记上!薛姑娘献酒一坛,折银......五百两!从公账上支给你买胭脂水粉!”

“这还差不多。”薛绾姈满意地扭着腰走了。

角落里,秋诚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感叹:这家里有了这群女人,自己这个“家主”,好像彻底成了多余的了?

不过……这种多余的感觉,真好。

......

除夕。

这是一年中最隆重、最神圣的时刻。

天色刚擦黑,陆府的祠堂里,红烛高照,香烟缭绕。

重头戏自是年夜饭。

陆府的正厅里,摆开了一张足足能坐下三十人的巨大圆桌。

这桌子是特制的,中间甚至还挖空做了一个小小的景观,里面游着几条红锦鲤。

一道道精致的苏帮菜,如流水般端了上来。

松鼠鳜鱼,寓意“年年有余”,鱼头翘起,色泽金黄,酸甜适口。

红烧肉,寓意“鸿运当头”,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三鲜如意菜,寓意“事事如意”。

还有那必不可少的“全家福”暖锅,里面堆满了肉圆、鱼圆、蛋饺、火腿,底下炭火烧得旺旺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老太太坐在首座,左手拉着秋诚,右手拉着陆明玥,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

舅舅舅母,几位表兄表嫂,还有秋诚带来的“五美”,围坐一圈,济济一堂。

“来,这第一杯酒。”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举起酒杯,“敬咱们的诚儿!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众人齐声高呼,举杯共饮。那“百年醉”果然名不虚传,入口绵柔,回味悠长,一杯下肚,身子暖了,心也醉了。

酒过三巡,气氛便热烈起来。

陆明玥这丫头最是坐不住,她端着酒杯,跑到秋诚面前。

“表哥!我敬你!谢谢你带我出去玩,谢谢你给我买衣服,谢谢你......总之,谢谢你当我哥哥!”

小丫头脸喝得红扑扑的,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但那双眼睛里,全是真诚的光。

“好,这杯哥喝了。”秋诚一饮而尽。

“还有我!还有我!”陈簌影也凑了过来,“秋诚哥,谢谢你没嫌弃我是......那个啥。这杯我干了!”

“公子,”杜月绮温婉地走来,只说了一句,“月绮此生,唯愿常伴公子左右。”

“秋诚哥,”柳清沅端着酒杯,眼神有些迷离,“以前我觉得钱最重要,现在我觉得......你在哪,哪就是家。”

“公子,”郑思凝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眼底却是一片柔情,“思凝......不悔。”

“冤家,”薛绾姈媚眼如丝,“今晚......别喝醉了哦。”

面对这一个个红颜知己的敬酒,秋诚那是来者不拒,杯到酒干。

他觉得自己真的醉了。不是醉在酒里,是醉在这浓得化不开的情意里。

“好了好了!都别灌诚儿了!”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心疼地护住孙子,“待会儿还有守岁呢!喝趴下了谁陪我老太婆说话?”

“祖母,我不醉。”秋诚眼神明亮,他站起身,走到中间。

“今日除夕,孙儿无以为报。特意学了一手,想给外祖母,给舅舅舅母,还有大家......露一手。”

“哦?你会什么?”老太太好奇道。

“我会......包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