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问错人了(2/2)
他自此,更是将那柳清沅当成了眼珠子一般,衣食住行,无一不照着那郡主的规制去办,只盼着这棵“梧桐树”能早日引来那金凤凰,此是后话。
却说这柳清沅,自那日暖玉阁中,被秋诚一番话语,搅得芳心大乱。
她独坐于那张新换的、雕着“百子千孙”的紫檀木拔步床上,那上等的西域鹅绒垫,软得人骨头都要陷进去,可她那颗心,却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这几日,她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
早起,有八个一色儿翠绿比甲的丫鬟伺候盥洗。
那洁面用的,是张妈妈亲手调配的“玉容散”;
那漱口的,是清晨滚了露珠的“槐枝水”。
用膳,那更是摆出了皇家般的排场。昨日才吃了“燕窝蜜枣羹”,今儿便换上了“乳鸽人参汤”。
那柳传雄,更是日日亲来问安,嘘寒问暖,比对那柳承嗣,还要上心十倍。
扶微那小丫头,这几日已是乐疯了。只觉得自家小姐时来运转,一步登天,连带着她这贴身丫鬟,在这府中,也是横着走了。
可独有柳清沅自己,坐在那满室的富贵与暖香之中,心中,却是空落落的。
她看着镜中那个珠翠环绕、面若桃花的丽人,只觉得......陌生。
“他......”
她一想到那人,那张脸便不由自主地红了。
那日他临走时的那个笑,那句“改日再来”,便如同一根细细的线,一头系在了她心上,一头,却握在了那人手中。他随意一扯,她这颗心,便不由自主地跟着疼一下,跳一下。
她搞不懂。
她当真是搞不懂了。
要说感激,那是自然的。若不是他,她如今,焉能有这般体面?
怕不还是那个在冷院中,任兄长作践、下人白眼的“赔钱货”?
可若说“喜欢”......
她又怕。
她怕他那双能看透人心的桃花眼,怕他那忽冷忽热、如风似雾的态度。
他对自己,究竟是......如父亲所愿的“看上”了?还是......如那日梅林中一般,不过是“戏弄”罢了?
这等“帕子可还作数”的言语,他......是不是也对旁的女孩子,说过千百遍了?
柳清沅只觉得,自己这颗心,就如同那炉子上的茶水,被他时远时近的火苗,一会儿“咕嘟”着要烧开,一会儿,又冷得快要结了冰。
这满腹的酸甜苦辣,这满心的疑团,如同一团乱麻,她竟是连个能诉说的人也无。
扶微?那丫头比自己还糊涂,怕是自己才开口,她便要嚷着“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了。
父亲?柳清沅只消一想他那张谄媚的脸,便打了个寒颤。
正自百转千回、愁肠难解之际,她脑中灵光一闪,忽地,便想到了那个人!
——郑姐姐!
是了!那日宴席上,那个清清冷冷、才气逼人,却又与自己一般,深陷婚嫁囹圄的知府千金,郑思凝!
柳清沅的心,猛地一跳!
她想,郑姐姐是她未来的“嫂嫂”,名正言顺。
她又想,郑姐姐那般聪慧,定然是读过万卷书的,必能......必能为自己解开这团迷局!
更要紧的是,她与自己,皆是女子,这等私密的女儿家心事,也唯有......女子,才最是懂的!
只是......
柳清沅又迟疑了。
她如今虽是“时来运转”,可那郑姐姐,毕竟是知府千金,又已定了亲,怕是不好轻易出门的。
自己这般贸然递了帖子,邀她过府,会不会......太唐突了?
万一她不来......
柳清沅咬了咬唇。
求人,不如求己。
她既不好出门,那我......我便亲自登门拜访!
以“未来小姑”的身份,去探望“未来的嫂嫂”,这......这总是天经地义的吧!
一念及此,柳清沅只觉得那满心的迷雾,仿佛都散开了些许。
她当即站起了身,唤道:“扶微!”
“哎!小姐,奴婢在!”
“快!去备车!”柳清沅那双杏眼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再......再去库房,将父亲昨日才送来的那对‘南海东珠’......不!那太俗气了。”
她想了想,道:“......将那支‘百年血参’,用上好的锦盒装了。便说......便说我身子渐安,特去郑府,拜见未来的嫂嫂,送些薄礼,叙叙姑嫂情谊!”
......
这柳府到郑府,不过是隔着三条街。
可这府内的景致,却当真是天差地别。
柳府,是恨不得将那金银玉器,全都摆在明面上,生怕旁人不知他的富贵。
而这郑府,一进二门,便是一股子清幽的翰墨之气。
不见什么奇石怪木,只一地青苔,几竿修竹,那廊下的丫鬟,亦是清一色的青衣小袄,垂手敛目,安静得如同画儿一般。
柳清沅那颗本还焦躁的心,一踏入此处,竟也莫名的,静了几分。
她由那郑府的管事妈妈,一路引着,穿过了抄手游廊,直往那后宅的“听雪斋”而去。
“......小姐,柳家小姐到了。”
郑思凝此刻,正自窗下,临摹那幅《寒江独钓图》。
那日被佩玉一扰,毁了的画,她今日,又重新起了一幅。
她正凝神于那渔翁的蓑衣,闻听丫鬟回禀,那狼毫笔微微一顿,一点墨,又险些滴了下来。
“柳清沅?”
她那秀丽的柳叶眉,不自觉地,便蹙了起来。
——这个丫头......她来做什么?
郑思凝的心中,没来由地,便是一阵烦闷。
自那日“浣尘溪”一别,秋诚那句“非是良配,当早作打算”,便如同一根刺,扎在了她心上。
她这几日,一面是窃喜父亲“默许”了她的行径;一面,却又在暗暗恼怒——那秋诚,分明是看穿了她的女儿身,却依旧一口一个“郑兄”地叫着,这......这分明是在占她的便宜!
她这般想着,那日船舱中,他递过手炉时,那微凉指尖擦过手背的触感,便又清晰地浮了上来......
“呸。”
郑思凝那张清冷的脸上,飞起一抹薄红。
她暗啐了一口,只觉自己是魔怔了,怎地......竟也如佩玉那蠢丫头一般,时时想起那登徒子来?
可偏生在此时,柳清沅,这个与那人“牵扯不清”的丫头,竟是......主动登门了!
“罢了。”郑思凝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既是来了,便带进来吧。总归......是未来的‘一家人’。”
她将那“一家人”三字,咬得极重。
不多时,便见那珠帘一响,柳清沅已是领着扶微,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郑思凝抬眼望去,心中亦是暗暗一惊。
只见今日这柳清沅,竟是与那日宴席上,大不相同了。
她身上穿着一件藕荷色银线串珠的对襟小袄,下罩一条月白色的湘妃竹叶百褶裙。
那料子,皆是极品。
她那头乌黑的秀发,梳成了精致的“双环望仙髻”,髻上,斜插着一支赤金点翠的珠花,那珠光,映着她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竟是......竟是生出了几分,连郑思凝也不得不承认的......娇艳与贵气。
她再不是那日那个缩在角落里、怯生生的“灰姑娘”了。
“清沅......见过郑姐姐。”柳清沅一进来,便先红了脸,盈盈一拜,那姿态,倒是比先前,要舒展大方了许多。
“柳妹妹快请起。”
郑思凝心中虽是百般滋味,面上却是不显。她起身相迎,拉着柳清沅的手,将她让至那张铺着水墨坐垫的罗汉床上坐了。
“你我姐妹,何须这般多礼。倒是妹妹你,怎地......今日有空,到我这冷清地方来了?”
佩玉早已上了新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那茶香,清冽提神。
柳清沅捧着那温热的茶盏,那张小脸,又红了几分。
她本是打定了主意,要来“请教”的。可真对上郑思凝那双清亮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她那满腹的言语,竟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她只得按着来时的说辞,将那锦盒奉上:“......家父前日得了支血参,想着......姐姐你平日里劳心费神,最是清苦,便......便让妹妹送来,给姐姐......补补身子。”
郑思凝看了一眼那锦盒中,躺着的、须发俱全的血人参,那柳叶眉,又是一挑。
——好个柳传雄。前几日才将宝贝送给秋诚,今日,便又拿这等奇珍,来巴结她郑家了。
——当真是......八面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