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男扮女装(2/2)

郑思凝认得她,这么风骚的也少见,定是那日在柳府宴会上,跟在柳清沅身边的那个美貌侍女,杜......杜什么来着?

不对!

郑思凝猛地定睛细看——不是她!

那日在柳府女眷席上的,是那个叫杜月绮的。

那个女子的容貌,虽也美艳,但更多的是一种精明干练。

而眼前这个,却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瞧着更像是江湖儿女,而非大宅门里调教出来的丫鬟。

另一个,则是方才说话的那个,瞧着不过十五六岁,一身利落的鹅黄衣裙,生得娇俏可人。

只是此刻正撅着小嘴,满脸都写着“无聊”二字,正拿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撒气。

郑思凝的心,怦怦直跳。

她猜对了!他果真来了!

而且,那个在柳府女眷席上、唯一见过她真容的杜月绮,今日竟不在!

天助我也!

她心中一阵狂喜,但旋即便强自按捺住。

她知道,此等人物,绝非寻常手段能接近的。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正待寻个时机,上前“偶遇”一番,不想,她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鬟佩玉,却先动了。

佩玉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她只觉得那秋诚生得比画上的潘安宋玉还要好看三分,一时竟看呆了。

又见自家小姐那紧张得指节发白的模样,她身为“书童”,自觉该有所表现,便大着胆子上前一步,粗着嗓子喝道:

“欸!你们几个,懂不懂规矩?我家公子在此静观墨宝,岂容尔等在此大声喧哗,扰了清净!”

这一声,当真是突兀已极,把在场四个人都吓了一跳。

那黄衫少女陈簌影本就一肚子不耐烦,闻言立时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野猫:

“嘿!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没毛的小厮!你家公子金贵,怕吵?那怎不到自家书房里去看,跑这儿来装什么斯文?这故居是你家开的?”

“你!”佩玉被她这一通抢白,气得小脸通红,“你这野丫头,好生无礼!”

“簌影!”秋诚轻斥了一声。

那美艳女子薛绾姈也笑着拉了陈簌影一把,柔声道:“小妹,莫要无礼。”

她转而对着佩玉,款款一福,那声音酥媚入骨:“这位小哥莫怪,我这妹子年幼,被家中宠坏了,不知礼数,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佩玉被她这风情万种的模样一瞧,再听这般吴侬软语,反倒闹了个大红脸,先前那点气焰顿时熄了,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

眼见着气氛僵住,郑思凝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从廊柱后从容步出,先是对着佩玉,不轻不重地道了句:“佩玉,退下。不可对客人无礼。”

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虽刻意压低了,却依旧带着几分难掩的女子的清冽。

秋诚的目光,瞬间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只见这位“公子”,身形虽清瘦,气度却是不凡。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沉静,透着一股子寻常男子没有的聪慧与傲气。

“在下管教无方,家仆冲撞了各位,还望见谅。”郑思凝朝着秋诚,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那姿态,倒是学了个十足。

陈簌影躲在薛绾姈身后,悄悄打量着这个“俏书生”,小声嘀咕:“长得倒白净......就是瞧着忒弱了些,怕是风一吹就倒了。还不如方才那个小厮瞧着精神。”

秋诚的目光,在郑思凝那过分白皙细腻的脖颈、那平坦得过分的小巧喉结,以及那明显是女子才有的、小巧玲珑的耳垂上,不动声色地一扫而过。

他心中早已了然。

——女扮男装。

这等戏码,他在话本子里,见得还少吗?

只是,眼前这位,扮得倒是蛮用心的。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当是遇着了同道中人,亦是拱手还礼:“无妨。倒是在下这小妹,性子跳脱,扰了公子雅兴才是。在下秋华,携两位舍妹游学至此,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郑思凝心中一喜,暗道他果然上钩,却也是不用真名的。

这“秋华”二字,倒也雅致。

“幸会。”她亦是装得滴水不漏,“在下‘郑聪’,洛都本地人氏。这位是在下的书童,佩玉。方才听秋兄谈吐,似亦是同道中人,莫非……也是为陈思先生的文采而来?”

她用了个“聪”字,取其“聪慧”之意;又大胆地用了佩玉的真名,此乃虚实之道,反倒不易让人起疑。

秋诚闻言,心中更是暗笑。

——郑聪?

他何等心机,只一瞬间,便将此人与那知府衙门联系了起来。

——洛都姓郑的,有这般气度与文采,又能在这大清早,乔装打扮,跑到这冷僻故居来的......除了那位心高气傲、不甘嫁与柳承嗣的知府千金郑思凝,还能有谁?

他昨日才在柳府逼得柳传雄那般不堪,今日这郑小姐便“偶遇”在此,若说这里面没有盘算,怕是鬼都不信。

好一个“郑聪”,当真是“聪明”得很。

他面上却只作恍然,笑道:“原来是郑兄。‘洛阳纸贵’,千古佳话。秋某自幼便拜读先生大作,今日至此,方是了却一桩心愿。”

他这话说得恳切,郑思凝闻言,好感大增。

她原还备了些诗词典故,预备考校他一番。可如今一见,只觉此人风姿谈吐,远胜常人,那点试探的心思,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秋兄既是同道,”郑思凝心念电转,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然成型,“那定然是真雅士,而非那些附庸风雅之辈可比。”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男装的衬托下,竟有几分潇洒不羁的意味:“实不相瞒,在下于此地流连多日,倒是知晓一处秘辛。”

“哦?”秋诚果然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寻常游客至此,只观这正堂的《三都赋》碑拓,便以为窥得先生文章全貌,殊不知,这不过是后人所立的仿品,匠气有余,风骨全无。”

郑思凝的声音压低了几分,透着一股子“独家知晓”的优越感。

此言一出,莫说是秋诚,便是那原本百无聊赖的陈簌影,也“咦”了一声,来了几分兴趣。

“仿品?”陈簌影抢着问道,“那真迹呢?”

郑思凝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她见这黄衫少女虽有些骄纵,倒也不失天真,便笑道:“真迹......自然不在正堂。此物藏得极深,若非本地宿儒,轻易不得一见。”

她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秋诚:“秋兄若当真有心,‘郑某’倒可做个引路人,带你一观。”

“那太好了!”陈簌影拍手叫好。

郑思凝却故作为难地看了看她与薛绾姈:“只是那地界偏僻,藏于一处废弃的跨院,尘土颇多,恐要委屈两位......妹妹了。”

秋诚心中暗笑,这便开始要支开旁人了。

他面上却露出了几分“惊喜”与“感激”:“竟有此事?那便......有劳郑兄了!”

他转过头,对着薛绾姈与陈簌影温和道:“绾姈,簌影,你们二人,便在此处稍候片刻。这院中翠竹生得不错,你们赏玩一番,我与郑兄去去就回。”

薛绾姈何等玲珑心思,一见这“郑公子”虽是男装,但眉眼间那股清傲之气,分明是个女子,再瞧她对自家公子那刻意亲近的模样,便已猜到了七八分。

她连忙拉住还想开口的陈簌影,盈盈笑道:“公子只管去。小妹顽劣,我正可在此处,好好教教她规矩,省得再冲撞了贵客。”

陈簌影被二师姐在手心掐了一下,纵有不满,也只得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郑思凝见状,心中大定。她对秋诚做了个“请”的手势:“秋兄,请随我来。”

佩玉得意洋洋地瞪了陈簌影一眼,昂首挺胸地跟在自家“公子”身后,活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

郑思凝领着秋诚,并不往后院去,反倒是穿过了正堂一侧的小小月洞门,进了一个更为偏僻、近乎荒废的跨院。

这院子瞧着已许久无人打理,青石板上生满了青苔,角落里堆着些残破的石碑构件,一派萧索景象。

“郑兄,”秋诚故作不解,“此处荒僻,莫非......”

“秋兄有所不知。”郑思凝立在一口枯井旁,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晨光下,闪烁着一种近乎狡黠的光彩。

“世人皆知《三都赋》,却不知陈思先生晚年落魄,最得意的,反倒是几首咏怀小诗。”

她指着那枯井旁一块半陷在泥土里、字迹几乎不可辨认的残碑,“诺,那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