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鼎腹初鸣,烟火寂灭(1/2)
巫殿深处,时间仿佛被药婆婆手中那碗温热的肉糜粥凝固了。
青石冰冷,青铜古鼎黯淡,唯有姬岩眉心的金绿叶印与药婆婆手中木勺舀起的粥水,漾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一勺,又一勺。昏迷中的少年,身体的本能压过了寂灭侵蚀带来的虚无冰冷。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开合,吞咽着那带着谷物清香与兽肉纤维的温热流质。每一口咽下,他苍白如纸的脸上,似乎就多一分极细微的血色,紧蹙的眉峰也悄然舒展一丝。
药婆婆的动作轻柔而专注,浑浊的眼底映着少年微弱却稳定的呼吸。她能感觉到,之前那在姬岩体内肆虐、几乎要将生机彻底吞噬的灰金死寂,此刻如同退潮般蛰伏下去,被这最朴素的人间烟火气暂时压制,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深沉的休眠。巫公那道悬浮的虚影,目光落在姬岩搭在小腹上那只曾迸发寂灭丝线的手——此刻它只是无意识地微微蜷曲,仿佛在睡梦中寻找着什么温暖的慰藉。
“咕噜噜……”
又是一声清晰无比的肠鸣,在寂静的殿内回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生机勃勃的催促。
药婆婆的手顿住了,看着碗底仅剩的一点粥糊。她脸上那份凝重如山的担忧,被这持续不断的、源自生命最底层需求的声响,硬生生凿开了一丝裂缝,露出一抹极其罕见的、哭笑不得的神情。
这孩子……当真是饿死鬼投胎不成?刚从鬼门关的悬崖边被拽回半只脚,寂灭源毒还在血脉深处虎视眈眈,他脑子里……竟全是吃的?
就在药婆婆犹豫着是否该再去盛一碗时,石台上昏迷的姬岩,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
不是之前对抗源毒时的痛苦痉挛,而是一种急切地、想要挣脱黑暗束缚的努力。他的喉结再次剧烈地上下滚动,干裂的嘴唇翕动得更快,一个比之前清晰许多、带着强烈渴望和不满的音节,终于挣扎着冲破了意识的混沌牢笼:
“…饿…好…饿…”
声音嘶哑微弱,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巫殿内维持了许久的沉重宁静。
药婆婆猛地回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木勺里最后一点温热的粥糊送进了姬岩口中。
温热的食物滑过喉咙,带来熟悉的暖流。这一次,它仿佛点燃了沉寂意识深处最后一点火星。
姬岩猛地睁开了眼睛!
瞳孔先是涣散、失焦,映着巫殿穹顶粗糙的岩石纹理和青铜鼎模糊的轮廓,充满了茫然和初生般的懵懂。紧接着,一股汹涌澎湃、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强烈饥饿感,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瞬间吞噬了他全部的意识!
饿!
难以形容的饿!
仿佛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每一寸血肉都在干涸燃烧,肠胃疯狂地抽搐搅动,发出雷鸣般的抗议!这饥饿感如此纯粹,如此霸道,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四肢百骸残留的虚弱和酸痛,也冲淡了灵魂深处对那灰金死寂的惊悸。
他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饿狼般的绿光,死死锁定了药婆婆手中那个粗糙的石碗——碗底,还残留着几滴混着肉糜的粥水。
“粥…婆婆…饿…” 姬岩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挣扎着想坐起来,手虚弱地抬起,直直指向那个空碗。
药婆婆看着少年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纯粹的、对食物的渴望,心中那点哭笑不得彻底化作了无奈。她赶紧放下碗,伸手按住姬岩的肩膀:“别动!躺着!你这孩子…刚捡回半条命,急什么!” 话虽如此,她还是立刻起身,“等着,婆婆再去给你盛!”
巫公的虚影静静悬浮,深邃的目光在姬岩那被饥饿完全主宰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他搭在小腹上的右手。那指尖,似乎比昏迷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温热感。虚影微微波动了一下,并未言语,只是那虚幻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舒展了毫厘。
很快,药婆婆端着一个更大的石碗回来了,里面是满满一碗浓稠的肉糜粥,热气腾腾,散发着更浓郁的谷物与肉香。
姬岩几乎是抢一般接过了碗,甚至顾不上烫,也忘了用勺子,直接就把碗口凑到嘴边,急切地、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滚烫的粥糊灼烧着口腔和食道,他却浑然不觉,只专注于那温热的食物填满空虚肠胃的满足感。
“慢点!慢点吃!小心烫坏了!” 药婆婆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连连出声提醒,却完全无法阻止少年风卷残云般的进食速度。
一碗滚烫的肉粥,在姬岩近乎狼吞虎咽的姿态下,不过片刻就见了底。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边,将最后一点残渣都卷入口中,然后才长长地、满足地呼出一口带着食物热气的叹息。那股足以噬魂的饥饿感终于被暂时镇压下去,理智如同退潮后露出的礁石,开始重新占据高地。
身体的虚弱感、灵魂深处残留的冰冷寂灭、还有昏迷前那撕裂灵魂的痛苦记忆……潮水般重新涌回脑海。姬岩捧着空碗的手微微颤抖,脸色再次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抬起头,茫然地看向药婆婆,又看向悬浮在古鼎旁的巫公虚影,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和后怕。
“婆婆…巫公…我…我还活着?” 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活着!活得好好的!” 药婆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劈手夺过空碗,但眼底深处却满是心疼和如释重负,“你这混小子,差点把老婆子的魂都吓没了!那灰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姬岩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昏迷前指尖迸发灰金丝线、撕裂岩石的恐怖景象清晰浮现。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而强大的悸动再次传来,让他心脏骤然一缩。
“是…是鼎里的东西…” 姬岩的声音艰涩,带着深深的恐惧,“它…它想吞掉我…或者说…想让我变成它的一部分…”
他断断续续地,将自己意识被拉入那灰金熔炉,面对寂灭源毒意志的恐怖经历,以及最后时刻,那一点源自血脉深处、属于“姬岩”自身的微弱光芒如何艰难点亮的过程,描述了出来。虽然语焉不详,但其中的凶险与绝望,让药婆婆听得脸色发白,连巫公的虚影也变得更加凝重。
“鼎灵寂灭…源毒反噬…意识夺舍…” 巫公虚影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穿透时空的沉重,“看来,比老夫预想的还要凶险万分。你能守住一点本我真灵,未被彻底同化,已是天大的造化。” 他的目光落在姬岩眉心的叶形印记上,“药婆的生机,你自身的意志,还有…”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那一声‘饿’,引动的人间烟火气,三者缺一不可。这最本能的生机渴望,竟成了对抗寂灭虚无的一线奇兵。”
姬岩闻言,苍白的脸上瞬间浮起一抹极其尴尬的潮红。昏迷中那些光怪陆离、满是美食的梦境碎片,以及醒来后那饿死鬼投胎般的吃相,此刻都成了清晰的“罪证”。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咳咳…” 姬岩干咳两声,试图转移话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药婆婆放在一旁石台上、包裹着几块冷硬肉干的油纸包——那是药婆婆之前顺手从影卫尸体旁捡回来的补给品。影殿的杀手或许邪恶,但准备的凶兽肉干,选用的必然是富含精气的强大蛮兽部位。
那肉干色泽暗红发黑,边缘烤得焦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带着血腥和烟熏的粗犷气味。在药婆婆看来,这只是补充体力的寻常干粮。然而,落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美食幻境”洗礼、且被强烈饥饿感重塑了部分感官的姬岩眼中,却完全变了模样!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前世记忆碎片中那个带着戏谑的陌生声音,如同魔咒般在脑海深处响起。
**‘暴殄天物!绝对的暴殄天物!’**
一个更清晰、更强烈的意念瞬间冲垮了姬岩的理智!
他死死盯着那几块粗糙的肉干,仿佛看到了它们被随意炙烤、流失掉大部分精华的“悲惨”过程。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现出梦境里那尊巨大青铜鼎腹中金红油亮、颤巍巍翻滚的异兽肉块;那篝火上滋滋冒油、涂抹着奇异甜酸酱料的斑斓烤禽;那滚烫石板上瞬间蜷曲、鲜香四溢的雪花薄肉片……
前世身为吃货的灵魂,在生死边缘被强行激活,又在极度饥饿的催化下,于此刻轰然觉醒!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度渴望和强烈不满的冲动,瞬间冲垮了姬岩的尴尬和虚弱感。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身体已经先于思维行动了!
“婆婆!那个!” 姬岩猛地指向石台上的油纸包,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那肉!给我!”
药婆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顺着手指看去,是那几块影卫的肉干。她皱眉:“那是死人堆里捡的,脏!而且又冷又硬,你刚喝了热粥,不能吃这个!伤胃!”
“不!不是直接吃!” 姬岩挣扎着坐直了身体,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药婆婆从未见过的光芒,“我需要鼎!婆婆,巫公!把那个小鼎给我!就是巫公您经常用的那个!” 他的目光急切地投向巫殿中央,那尊悬浮在黯淡大鼎旁、体积小得多、造型古朴四方、布满铜绿的青铜小鼎。这正是他前世记忆中,那尊能炖煮出无上美味的“鼎腹”!
药婆婆彻底懵了:“鼎?你要鼎做什么?那里面…” 她可是记得,这小鼎里经常被巫公用来处理一些蕴含剧毒或奇异能量的材料,甚至炼化过凶煞妖核!
巫公的虚影也微微波动,目光锐利如电,刺向姬岩:“小子,你想做什么?那尊四方鼎,乃是我族传承古器之一,虽非焚天鼎本体,却也自有灵性,非等闲之物。”
姬岩被巫公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那股狂热稍微退却,但腹中残留的饥饿感和脑海中翻腾的美食画面依旧在灼烧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疯狂:“巫公!婆婆!请相信我!那肉…那肉蕴含的力量很强,但这样吃,十成力量浪费了九成九!还会在体内留下杂质淤积!我需要用鼎…用火…用特定的方法‘炼化’它!就像…就像炼药一样!把它里面的‘精华’真正释放出来,变成最容易吸收、最无害的纯粹能量!” 他绞尽脑汁,试图用这个世界能理解的“炼化”、“祛除杂质”、“提纯精华”的概念来解释烹饪。
“炼化…肉?” 药婆婆满脸的不可思议,她钻研药石毒理一辈子,听过炼药、炼毒、炼器,从未听过“炼肉”!
巫公虚影沉默着,目光在姬岩急切而认真的脸上,和他指向的影卫肉干,以及那尊小小的四方鼎之间来回扫视。他能感觉到姬岩此刻精神状态的特殊——那并非寂灭侵蚀的疯狂,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带着某种奇异“道韵”的渴望。再联想到姬岩昏迷时那些关于“鼎腹烟火”的梦境碎片,以及他体内那暂时蛰伏、却与“鼎”息息相关的寂灭源毒…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在巫公心中闪过。
“……给他。” 巫公虚影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丝探究和决断。
“巫公?!” 药婆婆惊愕。
“药婆,取鼎。再取些干净的清水来。” 巫公的虚影不容置疑,“老夫也想看看,这‘烟火炼化’之道,究竟是何等模样。或许…这看似荒诞之举,正是他体内那寂灭源毒唯一的化解契机?” 最后一句,带着深沉的思虑。
药婆婆张了张嘴,看着巫公虚影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又看看姬岩眼中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渴望,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殿中,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道柔和的巫力包裹住那尊悬浮的小小四方鼎。青铜小鼎微微一颤,收敛了自身黯淡的灵光,缓缓飞落,稳稳地停在姬岩面前的地面上。
鼎,不过尺余高,四足方正,鼎腹浑圆,布满岁月侵蚀的铜绿和模糊的古老纹饰,散发着沉甸甸的古朴气息。
同时,药婆婆也用一个石碗盛来了清水。
姬岩看着眼前这尊前世记忆中无比熟悉、此刻却显得格外神秘的古鼎,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饥饿、兴奋、忐忑、还有一丝前世厨艺即将在蛮荒重现的豪情,交织在一起。他伸出还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鼎身,一股微弱的、带着岁月沧桑的冰凉触感传来,隐约间,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与那灰金而毒同源却更加深邃浩瀚的气息一闪而逝。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杂念。现在,他是厨师!目标是那块被糟蹋的顶级蛮兽肉!
他拿起油纸包,打开,一股更浓烈的血腥和烟熏味扑面而来。他挑出其中一块相对厚实、颜色最深沉的肉干,约有巴掌大小。入手沉重,肉质纹理极其粗糙坚韧,蕴含着澎湃的血气,但同时也带着一股蛮横的煞气和腥臊。药婆婆说得没错,直接吃,确实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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