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国潮品牌的过三关(1/2)

那会儿是05年冬天,杭州的风刮得人脸皮子生疼。我蹲在四季青新开的仓库门口,门上开业大吉的红纸已经让冷雨泡成了烂酸菜叶子,耷拉着。兜里揣着计算器,正哆哆嗦嗦地点刚到的一堆新货呢,电话响了。哥们儿保田从广州风风火火杀回温州,说是要跟红梅把婚期定下来,顺道招呼我们去他老子新开的纺织厂开开眼。

我突然想起去年我跟莆田工厂倒腾的那批“老汪版”高仿t恤,在延安路天桥上卖疯了!那场面,黄牛攥着票子排长队,眼巴巴等着货,就跟等着领救济粮似的。咱心里门儿清,卖的不是啥自家牌子,就那印着洋码大logo的玩意儿,真假?嗨,钞票点清楚的时候,谁还顾得上计较那个!保田这一吆喝,温州那地界,就像块吸铁石,“啪”地一下就把我吸过去了。

在四季青这两年,我是看明白了:做买卖这东西,就像一条河,越往源头走,水越深越肥。你瞧瞧夜市摆摊的小兄弟,他们从二批手里拿货,一件赚个十五块,能乐得屁颠屁颠的。可他们哪知道,二批自己还卡着至少五块的利润呢!更不知道,那衣服在工厂出来的底价,可能就更低了!想靠这个发家?秘诀就仨字:量大管饱!一天没个几千上万件往外走,赚的都是辛苦钱。我捏着那进货单,看着上面被一层层扒掉的油水,心想着这钱要是省下来,够我再盘俩仓库了!

那月十八,保田定婚的日子。我们踩着温州头场薄霜到了瓯北那老工业区。纺织厂门口挂上了红灯笼,老厂房墙上还留着抗洪时的旧标语,新旧混一块儿,特有时代感。巨大的车间里头,机器轰隆作响,工人们低头忙活,空气里一股子棉絮和染料的混合味儿。保田忙着跟丈母娘家扯结婚的事,没空搭理我们。倒是撞见了老熟人小恩姐!这姐们儿还是一身派头,裹着件黑大衣,貂毛领子油光水滑的,耳朵上俩大金坠子,晃得人眼晕。她手一挥,特有范儿:“走!姐带你们见识见识温州的布料江湖是啥样儿!”

布料批发市场里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档口挤得屁都放不出一个,满坑满谷五颜六色的料子堆成山。老板们叼着烟,斜眼瞟着咱的包,开口第一句就跟对暗号似的:“拿多少?量大好谈!”小恩姐踩着小高跟,“哒哒哒”走到堆满布样的柜台前,亮晶晶的指甲往台面上一敲,嗓门不大却穿透力贼强:“杭州四季青月走几万件的摊点知道不?先瞅布样,价不实在我立马换人!” 这话,就跟钓鱼甩了把好竿,“唰”一下就把老板们绷着的虚标价儿从水底下拽上来半截!

后来在市场d区撞见个小年轻老板,二十出头,脖子上金链子有小指粗。他掏出个褶巴巴的出货单,说前两天刚给沈阳发了五百多件棉衣,“价格绝对优惠到家了!” 小恩姐眼皮都不抬,捏着笔在他报价单上“唰啦”一划,一件卫衣价格活活从九十砍到四十五!那小子急了,温州话夹着普通话直往外蹦,最后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才从牙缝里挤出个“四十”!签单的时候,我一瞅柜台底下,嘿,压着半本翻烂了的武侠小说——怪不得这砍价的架势,活脱脱武侠片里帮派火拼!

货得隔天才能齐活。趁着空档,小恩姐带我们去江滨路的代工厂看“真家伙”。车间里老师傅拎着件刚印好的样衣,一脸严肃:“印花这玩意儿,看着简单,学问大了去了!普通印法洗个十几次就掉色、裂口子。得用这个,进口三次固色工艺。”他把衣服翻过来指着:“瞧见没?这侠客的线条,多瓷实饱满?这样做出来,穿个两三年不带坏的!”

车间另一头堆满了印着洋码子的包装箱,英语、俄语、西班牙语挤在一块儿。小恩姐压低声音:“这些,今晚就装船,走宁波港,没几天就到莫斯科摆货架上了。”回去路上过望江路,还能看见几年前烧仓库留下的黑黢黢的废墟。零四年西班牙烧咱鞋那事儿闹得凶,可现在不少工厂墙上都刷上了新标语——“品质立市”。码头上卡车轰鸣,拉着成捆的布匹成衣往远处跑,扬起的灰尘混着咸腥的海风灌进鼻子。温州这块地儿的生意经,说白了,就透着一股子带着鱼腥味儿的江湖气!

揣着几个档口的报价单回到杭州,冬雨绵绵,仓库铁门上开业那红纸终于扛不住,“啪嗒”掉地上一块。这一趟温州花了我两万多块——存这点钱可不容易!蹲仓库门口整理刚拉回来的“家当”,手指头直哆嗦。那天夜里,等夜市彻底散得只剩冷风了,我们仨挤在碟片哥那个又小又破的出租屋里对账。头顶那根破节能灯管“滋滋”响,账本上的数字跳得比迪斯科还欢腾——保田家工厂的成本40块一件,在延安路天桥,少说卖120!给黄牛30块钱佣金,一件能净赚50!那数字,在昏暗的灯光下,让我们仨的眼睛瞬间跟饿狼似的冒绿光!

摸着我自己熬了无数通宵画的武侠线描t恤样衣,用的是中国风的水墨底子,又加了点现代小变形,男女都能穿,越看越顺眼。卫衣也是简练的江湖元素。突然想起来去年考驾照被教练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可这会儿摸着碟片哥那辆快散架的五菱面包车方向盘,手却稳得一批!该搞辆自己的二手车了,以后往杭州更远的乡下送货,不能总蹭人家的。

刚开始不是没动过搞“高级复刻”的心思。跑去晋江那边的厂子一问价,人家张口就是一百二一件“精品”价,波波当时差点把嘴里茶水喷那人脸上!还是温州的老师傅实在。他在仓库旮旯扒拉出几件压箱底的老款:“喏,这种基础款,料子实在,尺码齐整,印花稳当。虽然算不上顶精细,但架不住好走量啊!再说了,”他翻出领口里子走线,又翻过印花给我们看那厚厚的固色层,“去夜市摆摊,那灯暗得跟鬼火似的,谁趴你领子上看针脚?质量不掉链子就行,咱把sudu做成真家伙!”

后来碟片哥那辆五菱神车里就常备几样神器:一个贼亮的手电筒(让顾客在夜市昏暗灯光下看清印花的好);一盒酒精棉片(抹布上蹭的浮灰);还有四季青淘来的带吊牌孔的空白合格证。自己打好标签、价格、品牌,挂上去立马就“正规军”了!有回在余杭一个乡镇集市,来个开奥迪a6的家伙也卖衣服,估计想抢地盘。两边手电筒一开,互相“研究”对方衣服的走线、印花。好家伙!光一照,两件t恤领口那缝线方式,甚至连露出的那几根小线头,都像是一个妈生的!两边老板对眼一看,“噗嗤”都乐了,心照不宣各占集市一头——那年头,谁不是从温州、晋江、东莞这些地方的厂子里淘饭呢?

深夜里盘点存货,常想起小恩姐有回在三门老家请吃青蟹,她用油腻腻的蟹脚在桌上画圈儿:“你们几个呀,现在就像这盆里的青蟹,张牙舞爪看着挺凶,实际上呢?还没被油锅真真炸过一道!” 这“油锅”,来得比预计还快。有天晚上,工商突然杀到夜市扫荡,我们那辆装满新款卫衣的五菱,差点在建国路口被堵个正着!碟片哥一个猛打轮扎进旁边黑漆漆的小巷子,车厢里码好的几十箱衣服直接倒了!慌乱中,一件刺绣外套口袋里的硬塑料装饰片,“咔嚓”一下不偏不倚卡在了油门踏板上!你说邪门不?事后波波添油加醋,这事儿在四季青传成了“sudu新外套救了咱一命”的离奇段子!

生意刚有点气色,qq上一个大单子砸过来!沈阳老铁一口气要了两百件xl码加厚sudu侠客卫衣!波波瞪着熬得通红的兔子眼:“哎呦喂!这家伙把他整个冰球队的冬装都包了?”发货那天,我们在仓库门口激动地放了挂小鞭。爆竹的硝烟味儿混着新布料的清香钻进鼻孔,那一瞬间,我心头忽地一跳,仿佛一脚踩到了时代咔嚓作响的门槛边上。那些在夜市顶风受冻摆摊的晚上,在工厂里沾染的一身染料味儿,为了躲检查惊得汗毛倒竖的几分钟……说到底,我们这群既不想错过假期、心里又揣着点小野望的年轻人,笨手笨脚地、一笔一划地,在汗水、油污和一点点运气里,写着属于我们自己——也撞进时代洪流里——的生意经。

杭州冬天冷雨夹着碎冰碴,砸在仓库的铁皮顶上“砰砰”响。我缩在角落破电磁炉旁煮泡面,电脑屏幕上的qq群聊又“嘀嘀嘀”疯狂闪烁。点开那些满屏“大牌外贸尾单”、“原厂直销”的群,蹦出来的图片能让你把隔夜饭笑出来。那些所谓的“设计师同款”皱巴巴挤在印着拼音logo的破纸箱里,模特图p得比画皮还过分。有个群又在猛推一个新牌子“suda”!一看他们发的“模特上身l码”图,嘿,真他妈眼熟!那t恤胸口印的图案,活脱脱就是我sudu武侠图的低仿劣质版!模糊得像是被水泡了又晒糊的破抹布。更绝的是,衣领上那“武侠图腾”标签,印得歪七扭八,丑得像是小孩用蜡笔瞎抹的。波波刚巧拎起库房一件s号样衣(最小码),对着群里那“l码”模特图,撇撇嘴:“啧,这老板是给霍比特人定制的‘sudu同款’?”

搞网店我们也栽过大跟头。真信了阿里巴巴页面上那些光鲜亮丽得能闪瞎眼的广告图,掏钱订了一批“全网爆款”卫衣。等蛇皮袋运到仓库,剪开封口线那一刻,一股浓烈刺鼻的劣质染料味“轰”地冲出来,差点当场把我熏厥过去!翻出来一看,心更凉:袖子接缝那线头呲毛呲得跟大扫把似的,走线歪歪扭扭像蚯蚓喝醉了爬;帽子上印的“剑气”图案,糊得别说剑了,连个锥子形儿都看不出来!最讽刺的是,我们在网上搜同款,不同的店用着一样的模特图,报价能差三四十!屏幕上那些“厂家直销”、“品质保证”的红字儿,那一刻看着就跟讽刺漫画的台词似的,又蠢又假。

那天深夜,盯着电脑屏保缓慢移动的星空图,心里憋着的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猛地把快烧到手的烟头按灭在旁边的啤酒易拉罐里,“滋”的一声轻响,像是按下某个开关。没等天亮,手指头就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起来。一口气,建了六十个新qq群!群名整齐划一,红底白字——“sudu品牌代理1群”、“sudu品牌代理2群”…… 跟雨后春笋似的,一夜之间就拱了出来。最早加进来的都是老熟脸:在吴山夜市支摊卖糖炒栗子的安徽两口子;一个网名“西湖码农”的大学生,刚在淘宝开原创饰品店,页面搞得跟车祸现场似的,在群里到处请教;最绝的是个温州大姐,愣是把一辆五菱之光面包车后车厢改成了“sudu限时快闪店”——铺红绒布,挂小灯泡,叠衣服叠得比百货大楼专柜还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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