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金融危机摧毁黄金时代(2/2)

这时候我才更深地理解当初为啥会想叫南希、林夕回来打理四季青那个摊儿——开销真顶不住啊!在行里,我叫汪经理,出了银行门,就是个交完房租就得抠抠搜搜过日子的平头百姓。理想是云端的大楼,现实是填饱肚子的窝头,两者间的落差,让人的腰杆不得不弯下来。

转眼到了十二月末,风刀子刮得更狠了。

我抱着台pos机,又一次跑到城边上那个熟门熟路的服装厂,指望着年底最后努把力,捞点业绩。推开财务室那扇熟悉的门——嗬!一张硕大的、崭新的打印纸贴在白墙上:《关于停止本厂一切信用卡支付结算功能的告知书》,墨色新鲜着呢。

老黄正撅着屁股,把他积年累月的账本,“啪嗒”“啪嗒”往一个大纸箱里扔。脖子后面那条粗金链子,跟着他弯腰的动作,沉沉地晃荡了一下。正好,它晃过墙上相框里一张合影——那不就是三年前,李天乐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在人家这厂区开业典礼上,意气风发剪彩的留念嘛!

“李行长亲自发的话…砍了我们差不多80%的信用额度…”老黄没回头,声音闷闷地,裹着点自嘲的叹息,“说句实在话,小汪,那点额度现在,连个水花都砸不响了。” 说完这句,他还真就顺手抓起桌上那盆已经发黄打蔫的文竹——跟分行长那盆一样的品种,当初搞联名活动送的。动作一点不温柔,咔嚓一下直接丢进了墙角垃圾桶里!“砰咚”一声,土渣子都崩出来几点。唉,关系这东西,顺风顺水时是香饽饽,风浪一来,翻脸比翻书还快。银行看商户的流水,跟看潮汐表似的,潮水退下去,沙里有什么玩意儿都能看清。

拖着灌了铅的两条腿挤上回程公交。车晃晃悠悠,跟喝多了一样。手机突然“嗡嗡”震了,是飞虹那个新号码发来的短信:“出租房厨房给你留了衢州菜馆打包的最后一份辣子鸡丁,我热过放锅里了,你早点回来吃,我吃完饭得赶紧回校上晚自习去。” 信息结尾还不忘带个奋斗的小表情。这姑娘心是真细,总能把花椒粒一粒一粒从鸡肉缝里挑得干干净净,就像有本事从一整屏密密麻麻的坏账报表里,揪出那几个还能挽救的客户名字一样。做业务跑客户久了,真感觉人心、数据都有脉络可循,心思细腻点往往能提前嗅到风向变化。

等我一身寒气带着灰头土脸的疲惫撞开门时,飞虹正拿着一张厨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我常坐的那把椅子靠背。估计是我的汗渍、外套蹭的,也不知道她忙活多久了。炉子上坐着一小锅,丝丝缕缕冒着热气,沾了点在她散落的头发梢上。

“来,尝尝这个!”她眼睛一亮,跟变戏法似地从旁边拿出个保温提桶,拧开盖子,一股浓郁勾人的香味儿瞬间顶开了屋里的冷气。“家里寄来的,梅干菜焖五花肉!”她又夹出一小块搁在我面前的空碗里,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咋样?比你们银行食堂那‘猪食’强不老少吧?”

头顶上,挂在墙角的那个小电视正播着晚间国际财经:美国雷曼兄弟破产的新闻画面在屏幕上闪动,主持人语速快得像要打架。飞虹呢?压根没瞟一眼电视。她低着头,用筷子尖儿,专注地在碗里扒拉着几颗青红相间的辣椒籽,像在考古:“诶,这颗大点的皮厚些,得是杭州本地新摘的;这颗小点的、炸开的,九成九是衢州的朝天椒!” 管你外面风高浪急,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这姑娘身上有一种本事,总能把日常的日子过出一种烟火气里的精致来。这种小本领,其实也是一种韧性,在顺境时是点缀,在艰难时刻,却成了生存的锚。

日子就跟钱塘江的水一样,流着流着就翻过年到了2009年开春。寒意未散。清明那天的雨,冰冷冰冷的。

我独自跪在奶奶的坟头,用袖口细细擦拭青石碑上蒙的浮尘。指尖下,冰冷的石头上,几点顽固的青苔正沿着字迹刻痕的边缘悄悄蔓延,那纹路…让我猛地想起头两年做卡员,无数次在申请表上看到客户签名栏旁边,信贷员那龙飞凤舞又冰冷无情的拒绝潦草批注。人生某些时刻,总有种恍惚的交叠感。

“李行长,中午给你打电话了,” 旁边突然传来杨飞虹的声音。我们一块儿来的。她把一块折得整整齐齐的绢帕塞到我手里,让我擦擦刚抠过青苔的脏手指头。那帕子是她在学校手工课上绣的,素色丝缎上,就简单两朵并蒂莲,针脚谈不上多工整,看着挺朴素。“他电话里讲起来,好像总行那边,想再搞一波专门贷给街边小店、小工厂的那种小额贷款试试水了。”她说得挺平淡,帕子角在我手背上蹭过。

帕角那细密的并蒂莲丝线里,粘着根挺短的头发丝儿。是她的?还是我的?或是那位李行长最近也被愁得掉毛?没人知道。生意场也好,人生也罢,起起落落是常态。关键在于有没有那点韧劲儿,低谷时积蓄力量,机会来时能蹦达起来。就像飞虹这帕子,甭管线头咋样,缝严实了能用就好。

当夜回到杭州,我俩缩在出租房那张新买的双人床上。

窗外,钱塘江北岸的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刮着,带着开春特有的寒意和潮湿,撞在玻璃窗上,发出细微又固执的呜咽。屋子里却充盈着一种奇异的氛围——廉价新床垫散发的淡淡化学气味、桌上残存的梅干菜焖肉香气、飞虹头发上残留的潮湿雨气,还有我们自己身体散发出的温热,彼此交织缠绕,将这狭小的空间捂得严严实实。

飞虹背对着我侧躺着,新买的棉质碎花睡衣有点宽大,罩着她清瘦的肩膀。我能看见她后颈微微显露的骨头,灯光在那儿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出租屋的顶灯是老式的白炽灯泡,悬在房顶中央,光线昏黄,笼着薄纱灯罩,让一切都显得不那么刺眼,毛茸茸的。这光落在飞虹露出的后颈上,沿着脊椎的凹槽往下,被睡衣领口吞没。我看着那块小小的皮肤,想起在商场天窗下,铁栅栏的光影曾在那印下一个晶亮的小戳子。现在,那光影换成了我的目光,无声地印刻着。

我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她的腰际。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体的弧度,温热而柔软。她似乎微微一颤,但身体并未挪开。那只手反而向后探来,摸索着,轻轻覆在了我搁在她腰间的手背上。

指尖传递的触感如同钥匙,精准地旋开了某种闸门。一股陌生的、汹涌的热流骤然从我小腹深处冲起,奔腾着涌向四肢百骸,带着春天的潮气,却又更烫、更急。喉咙深处干燥得发紧,几乎能听到细微的沙砾摩擦声。

我手臂收拢,将她更紧地圈入怀里。她的脊背贴上我的胸膛,隔着两层衣料,清晰地传递着彼此的心跳和温度。这拥抱像一个信号。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带着一点微颤的鼻音,像被惊扰了清梦的小动物,非但没有挣扎,反而更主动地、更深地将后背嵌进我的怀抱,像搁浅的贝壳终于找到了最契合潮水的弧度。

气息变得不稳起来。我的脸埋进她后颈窝里,贪婪地汲取着那混合的气息——洗发水的清新、少女皮肤天然的温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早已沁入她发丝的杭州城桂花的余韵。鼻腔被瞬间盈满,感官像吸饱了水的海绵,沉重而又无限敏感。

呼吸变得急促,热流在狭窄的空间里激荡。我轻轻吮吸着她后颈那片光滑的肌肤,舌尖尝到一丝细腻的咸味,属于她的、活生生的味道。她的身体绷紧了,随即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呜咽,手指猛然抓住我的手腕,指腹下的皮肤能感受到她指尖微微的抖动和小片滑腻的湿意,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这个小小的空间,这个被风雨隔绝的孤岛,此刻只剩下了我们彼此交织的呼吸声。那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重,如同深夜涨起的潮汐,互相拍打着、浸润着岸滩。

那只曾经笨拙地挑起花椒、绣出歪扭海浪毯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筷子的手,此刻在我的手背上绷紧了,微微发凉却异常有力地扣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我掌心的纹路。她的身体在我怀中轻轻颤动,一种深埋的、原始的生命力在薄薄的睡衣下苏醒涌动。我能感受到她后背的皮肤在绷紧与柔软间微妙地起伏,随着每一次加深的呼吸,睡衣柔软的布料摩擦着她的肌肤,也摩擦着我环抱着她的手臂内侧,细微的触电感像无数条极细的丝线,悄悄蔓延。

窗外的风似乎暂歇了一瞬,屋内的空气更加粘稠。我侧过脸,鼻尖蹭过她耳廓柔和的曲线,在混乱的心跳鼓噪中,听见了她同样急促而慌乱的喘息,温热的湿意拂过我的耳垂。这个姿态,让世界仿佛骤然缩小到只剩下耳鬓厮磨间的方寸之地。

终于,我笨拙而坚定地扳过了她的肩膀。飞虹在我的力道下顺从地转了过来,仰面躺着,呼吸急促,胸口起伏。昏黄的光线毫无遮拦地洒在她的脸上。那双平日里能精确分析数据、看清电影细节的眼睛,此刻正盛着一汪动荡的水光,睫毛湿漉漉的,像初春沾了晨露的芦苇。目光失焦了片刻,才缓缓地、一点点找到我的眼睛,然后牢牢地锁定了。那里面有怯,有迷离,还有一股我从未见过的、滚烫而执着的东西,直直地烧过来,把我的理性彻底熔断。

没有时间思考,也不需要。我们之间最后的、那层无形的隔膜,在这样近乎灼人的对视里“噗”地一声,化为了无形的水汽,彻底蒸腾殆尽。身体的本能引领着我们,驱使着彼此笨拙又急切地向对方靠近,像两片渴水的土地疯狂地寻找水源。

两张年轻的脸庞在低矮的天花板下靠近。鼻尖先碰到了一起,冰凉的一点触感,然后是无意识的轻轻磨蹭。她的呼吸更烫了,喷在我的唇畔,带着一丝柠檬茶的淡香——或许是下午她喝过的那杯?

嘴唇的接触笨拙得生涩,带着试探般的犹豫。起初只是边缘的轻轻相抵,像两块温凉的玉小心地贴合。紧接着,一种无法抑制的吸力产生,彼此的气息和湿润瞬间交融在一起。不再是简单的触碰,而是唇瓣被对方用力地、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饥渴含吮住。飞虹的鼻子里哼出闷闷的一声,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我的臂膀,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这个吻,混杂了太多无法分离的情绪:白天墓碑前的凉意和青苔的土腥气仿佛还在鼻息间残留,又被屋里梅干菜的浓郁肉香、她发间淡淡的桂花余韵、以及属于我们本身汗腺蒸腾出的温热咸湿不断冲撞、覆盖。味道的漩涡在狭小的空间里翻腾。

亲吻变得深入而忘我,如同两尾离岸太久的鱼,不顾一切地在对方口腔里汲取着活命的津液。牙齿偶尔磕碰,发出一点脆响,全然不在意。她的舌尖柔软、滚烫,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笨拙地试探、缠绕、追逐,终于与我生涩的回应紧密相抵、交融。那是一种远比初秋衢州菜馆的辣子鸡丁更猛烈千百倍的灼热感,从唇齿一路燎原,瞬间点燃了全身的血液。身体内部的核被引爆了,滚烫的岩浆奔涌冲刷着每一条血管,每一个末梢神经都在颤栗尖叫。

风暴般的悸动终于逐渐平息。潮水缓缓退去,留下两具精疲力竭的躯壳瘫软地依偎在一起。

沉重的呼吸声还在耳边鼓噪,但已从混乱的惊雷变成了深沉的、有节奏的余韵,如同远去的潮汐,一次比一次更缓,更深。沉重的汗水开始微凉,黏腻地糊在相贴的皮肤上,带来一丝异样的清爽感。

飞虹的头垂在我的颈窝里,濡湿的发丝贴着我的下颌,带着淡淡的、熟悉的桂花洗发水味道和更浓烈的汗味。每一次呼吸,她温热的气息都扑在我锁骨下方那块微微凹陷的地方,痒痒的,带着奇特的安抚作用。我的手仍本能地环着她的腰,指腹能清晰感受到她脊骨末端一小片光滑而微凉的皮肤,以及其上细密的、未干的汗珠。一种沉重的疲惫感裹挟着巨大的安宁感,如同退潮后铺满柔软泥沙的海滩,沉沉地将两人覆盖。

我低头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发,那缕头发咸涩的味道混合着桂花香,奇异地好闻。她似乎轻轻动了动,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鼻音,手臂更紧地收拢了,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沉甸甸地依偎着我,很快,耳边便传来她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

窗外,夜深了。远处城市的光晕透过薄薄的窗帘渗进来些许,在室内投下模糊的光影。偶尔有夜归车辆驶过楼下湿漉漉的路面,轮胎摩擦着积水,发出“唰啦”一声闷响,随即又远去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