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刀背上的茶局(1/2)
“陪我玩这个!”汪佳大概是想壮胆,把几个游戏币塞我手里,拉我跑到一台跳舞机旁。她投了币,挑了首节奏贼强的曲子就跟着蹦起来。米色的裙摆飞旋,像朵在噪音里突然炸开的花。我呢,背靠着那台跟着震动的机器壳子,警惕的目光穿透闪烁的光影死死盯着门口。那刀疤脸根本没走,跟没事人似的晃到几步远的娃娃机前,慢悠悠往里投币。我裤兜里的手机闷闷地震个不停,肯定是君斌的消息,可现在根本顾不上看。
蜥蜴男那俩同伙一直在门口转悠,隔着大玻璃窗,眼睛就没离开过我们。
不能再耗下去了!当蜥蜴男又一次晃到门口右边的垃圾桶旁背对着我们弹烟灰,他那仨同伙也散开成半包围的时候,我感觉时机到了!我猛地分开跳舞的人堆,推开俩摇方向盘玩赛车的学生,冲着门口的蜥蜴男就冲了过去!
他听到动静警惕转身,烟头还按在垃圾桶盖边上。那仨人瞬间绷紧了。刀疤脸反应贼快,手摸向裤兜,再掏出来时,指虎的寒光已经套他手指关节上了。周围人一看这架势,“唰”地散开,把我和他们围在中间一个圈里。人群外头的汪佳,脸都白了,一只手捂嘴,另一只手在包里乱摸找手机。
“高哥,”我压着嗓子叫了一声,同时袖管里君斌早前塞给我防身的小巧弹簧刀无声地滑到我手心。我又往前踏了一步:“四季青仓库那事儿,您这儿……还挂着账呢?”蜥蜴男夹烟的手指头猛一哆嗦,一截老长烟灰掉下来,正掉在他那双看着挺新aj鞋面上。
他脸上那假装的轻松瞬间垮了,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哟呵?小老弟……”他往前逼一步,那股子古龙水混着烟丝的特殊味道就飘过来了——这味儿,跟我前天在仓库时闻到的,一模一样!“你这……怕是认错庙门拜错佛了吧?四季青现在太平着呢!别瞎打听!”他说话间,右手悄摸往下垂了垂,袖口滑上去点,小半截青黑色的纹身露了出来。
刀疤脸没那耐心,蜥蜴男话音没落,他吼了一嗓子,套着指虎的拳头“呼”地就冲我左脸砸过来了!又快又狠!我本能地一偏头,指虎带着破风声“嗖”地擦过我右耳朵,“嘶啦”一下火辣辣地疼!根本顾不上耳朵,趁他拳头落空的空档,我反握着小刀就往前猛地一划!感觉到刀尖蹭着了东西。“刺啦”一声细微的布裂声,紧接着刀疤脸“嗷”一声鬼叫——小臂上被划了道十几公分长的口子,血“滋”一下冒出来!
“啊——!”我身后传来汪佳能穿破房顶的尖叫。
“我x你妈!”蜥蜴男眼珠子瞬间红了!他低吼着,左右一扫,抄起旁边煎饼果子摊占位置的塑料小凳,抡圆了就朝我脑袋招呼过来!凳子轻飘飘没啥分量,但来势汹汹!我慌忙抬左手格挡!“砰!”巨力震得我手臂骨头发麻!那劲儿贼大,我被撞得踉跄后退,后腰“咣当”一声狠狠撞在烤红薯摊滚烫的铁皮炉桶上!炉子被撞歪,烧红的炭块和炉灰“哗啦啦”撒了一地,火星子乱溅!热灰扑面,迷得我睁不开眼!混乱中,一只手猛地揪住了我头发,头皮剧痛!一股大力把我往前摁去!额头“砰”地重重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眼前金花乱冒,嘴里立刻一股铁锈味儿——嘴唇被牙磕破了!
“弄死他!”“废了丫的!”叫骂声脚步声乱成一团!我蜷在地上,双手死死护住后脑勺,背上、腰上挨了不知多少脚,踹得我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右边肋巴骨刚挨的那下最狠,吸口冷气都疼得抽抽!
“警察!这边!快来人啊!”汪佳带着哭腔、几乎破音的嘶喊,穿透了嗡嗡的耳鸣和咒骂。
警笛声跟索命的哨儿似地由远及近!
正踢打的人动作顿了下。混乱里,有人揪着我领子把我上半身拎起点,又是一记硬邦邦的皮鞋尖猛踹在我右侧肋下!“呃!”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差点当场撅过去。然后,那揪着我的手猛地撒开,脚步声仓惶跑远。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
等我撑着劲儿缓过点神儿,抬起头,汪佳正哭着跪我旁边想扶我起来。额头破了皮在流血,右胳膊肿得像发面馒头,嘴也破了。肋巴骨那儿疼得钻心,估计乌青一大片。一个送快递的小哥停下车,从电动三轮上递过来一小包纸巾,眼神有点急:“兄弟,你这……叫个120吧?”
“别……谢了哥们儿。”我挣扎着自己撑起来,拿纸巾狠狠擦了把流到下巴上的血。视线还有点晃,我喘着粗气,眼珠子死死盯着巷子口——蜥蜴男被刀疤脸搀着,俩人踉踉跄跄钻进了路边一辆不知啥时候停好的银灰色五菱宏光。那车跟被狗撵了一样,“嗡”地一声,屁股冒股黑烟,“噌”就蹿进车流里没影儿了。
回到仓库,君斌正撅着屁股捣鼓那监控,一抬头看见我这熊样,他手里的扳手“咣当”就砸水泥地上了。“我x他祖宗!谁干的?!这他娘的是谁干的?!”他几步冲过来,猛扒开我额头沾血的头发,仔细看那伤。
“嚎啥嚎!耳朵炸着呢!”我烦躁地扒拉开他的手,龇牙咧嘴地扯开领口看伤。右边肋骨那儿,皮肤已经肿起来了,一大片淤紫,看着就吓人。
“我x!高老四的人!是不是?碟片哥这事,他们没完了?”君斌的眼珠子都瞪圆了,真跟要喷火似的。
我点了点头,脸上一抽一抽地疼。汪佳站在旁边,手还在抖,正从便利店买的小急救包里拿出碘伏棉签。她拧开盖子,棉签哆哆嗦嗦地伸过来。那颤抖的签头“吧唧”一下杵在我伤口上,“嘶——!”我疼得倒抽冷气。一股清雅的栀子花香飘过来——是她今天擦的护手霜。这味儿一闻到,我心里咯噔又是一下——美芬用的,也是这个味儿,同一个牌子。感情这玩意儿,有时候就像这护手霜牌子,明明一样的东西,不同人用,闻起来就他妈不是一回事儿。
“x他妈的!!”君斌的火根本压不住,他抬腿“咣”一脚就踹在旁边的sudu货箱上!箱子晃了晃,没倒。但箱子边上放的备用螺丝钉,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他抹了把脸,回身就去抓桌子上的摩托车钥匙——钥匙串上还挂着大学时发的那刻着寝室号的铁牌牌。
“你站住!”我忍着肋下的剧痛吼他,“你他妈疯了!现在去?!”
“我他妈没疯!”君斌猛地转脸,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我这就上城南找‘床单哥’他媳妇儿去!她老公刚进去,这娘们儿正一肚子邪火没地发呢!她表弟!就在汽修城那片儿混!那辆五菱!尾号791是不?!我前两天还瞅见姓高那王八蛋开着!碟片哥准是被他们做局了,夜宵摊刺伤的人,跟高老四这帮人也铁定有关系。”说着就要往外冲。
“等等!听我说!”我咬着牙,忍着疼一步上前死攥住他胳膊,“这事没这么简单!你先给我把火灭了!找他们肯定要找!但得先弄明白!昨天堵、今天截,到底是高老四自己手贱,还是……”我喘了口气,盯着君斌通红的眼珠子,“背后有人使坏?碟片哥走之前,他老婆是不是一直嚎说是被人做局赢走的?你想想那车!最后落到哪儿了?高老四的汽修厂啊!这两件事能没关系?!”江湖事就是这样,面上看着是俩西瓜打架,其实根儿在下面那藤蔓都纠缠到一块儿去了。你要打西瓜,得连根拔,不然那藤指不定又爬哪儿给你结出个歪瓜裂枣来。
做生意这事儿,说白了,跟过去跑码头、混江湖差不多。表面上是你买我卖,暗地里是关系和规矩的交织场子,时不时还得露点獠牙,亮亮底牌。尤其在早些年,市场像野草似的疯长,规矩还没立稳当,鱼龙混杂。想站稳脚跟?光会打算盘可不够,胆子、脑子、拳头,有时候得分清谁轻谁重。
我记得那年开春,天还带着股寒意。一个小兄弟,裤腿上蹭着刚干的水泥灰——跟国道收费站的灰一个色号——拖着个割胎器就闯进来了,咣当一声把个沾满机油的破轮胎撂地上。他说:“哥,尚总让送配件,喊你跟我去趟国道口,跟高老四做个‘了断’。”
听听,“了断”!听着跟武侠片似的。但那时候,生意场上的纠纷,找个没人地界“聊聊”,太常见了。去了你就知道,这不是聊天,是亮肌肉、划地盘、定规矩的时候。我当时也没含糊,走呗!创业初期,兄弟们聚在一块儿,很多事没章程,但“聚”是为了以后能好好“分”。眼前这事儿,就是得把高老四这个“乱”给摆平了,才能安稳。
车子停在国道边一个犄角旮旯。从后视镜里瞅见秦尚总正慢悠悠擦他那把猎刀。远处收费站顶棚的灯光惨白惨白的,照在刀面上,又反射到他脸上,一条明一条暗,看着就瘆得慌。他擦完刀,“唰”一下插回鹿皮鞘里,膝盖上的水泥灰簌簌往下掉,落在锃亮的真皮座椅上。他按下车窗,一股混着柴油味的冷风灌进来,问我:“高老四吐口了吗?”
当时那气氛,比数九寒天还冻人。他下车那动静,哪是下车,跟猛虎出笼似的。车门刚踹开,那把刀已经亮出来了,雪亮的刀尖子,精准地顶在高老四喉结那个小疙瘩上,稍微用点力,就能扎透。就在这当口,我眼睛瞥见高老四驾驶座的椅套,绣着歪歪扭扭四个大字:“平安是福”。那针脚糙的,跟条扭动的蜈蚣似的。嘿,这场景,配上这四个字,真他妈是绝妙的讽刺!
高老四那眼珠子,当时就缩成了两个小黑点。后视镜上挂着的那个玉观音吊坠,晃得像个拨浪鼓,在挡风玻璃上投下些绿莹莹、碎碎的光点。远处传来几声早班货车的喇叭,声音嘶哑得跟钝锯子锯木头似的,硬生生把黎明前最后的漆黑给割开了。
等液压剪“嘎吱嘎吱”啃他油箱盖,蹭出火星子四溅的时候,高老四脖子上的汗毛估计都竖起来了。一滴血珠顺着猎刀的血槽往下滚。尚总手腕一翻,刀背朝上,用那刀柄上雕着的狰狞狼头,死死顶住高老四“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突然开口了,声音不高,但扎心:“你闺女书包上挂那个迪士尼的小玩意儿,是在湖滨银泰娃娃机里逮着的吧?”
这话,听着轻飘飘,像拉家常,可在我耳朵里,就像一根烧得通红的铁钎子,“嗤啦”一声捅进了厚厚的冰层里!高老四整个人跟过电似的猛地一哆嗦,“平安是福”的椅套也兜不住他筛糠似的抖。后视镜上的玉观音“啪”一下撞在玻璃上,声音脆响。我听见他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比远处国道护栏被风刮的呜咽声还难听。
这下他真绷不住了。“是虎哥!虎哥逼我的!”唾沫星子喷在猎刀上,“他说要掀了你家全部货架!秦哥,宋老虎是什么人,您比我清楚啊…那天晚上,你那小兄弟李云飞在夜市,捅了虎哥他侄子,事儿闹得挺大。虎哥让我跟着去闹仓库,我不去?不去他就认定我跟李云飞他们一伙的!我他妈就是被架在火上烤啊!” 他眼珠子瞪得溜圆,大概又回想起当时那场面了。
尚总听了,一点表情没有,就听见“锵”一声,那刀干脆利落地插回了刀鞘。那动静,像极了角磨机切钢筋锁头时发出的那种让人牙酸的尖叫。
他这才说话了,声音跟冷冻库排风扇似的,冷飕飕的:“宋老虎那边,我帮你把雷顶了。但我这兄弟的仓库,你们的人,一根脚指头也别再踩进去!砸坏的货架,丢的货,八万块。三天之内,一分不少给我送到仓库里。要是差一分钱,或者你的人再敢呲个牙…”尚总顿了顿,那冷气能冻死人,“我掀你闺女一小片指甲盖下来,你觉得这事…行吗?”
高老四哪敢说不行?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远处隐约传来洒水车放的那种欢快得有点过分的音乐声,此时此刻,听着就跟世界末日的号角似的。
事情当然没完。江湖嘛,一环扣一环。打发了老陈,就得会会后面那只“虎”。
第二天一早,运河码头飘着浓雾,柴油味直往鼻子里钻。听雨轩茶楼二楼雅间,宋老虎盘着串紫檀手串,“哒哒哒”地轻叩着八仙桌。桌上的玻璃转盘中央,放着一套钧窑的茶具,天青色,看着挺雅致,但在那水汽缭绕里,总觉得透着股寒气儿。他手上那个翡翠扳指绿得晃眼,衬着窗外缓缓驶过的货轮灯火。他笑眯眯地说:“秦老板尝尝,明前的狮峰龙井,这水可是特意取的虎跑泉第三道的水,过了午时,这水就‘钝’了,泡不出灵性。”
尚总端起小巧的闻香杯,袖子稍稍滑落,露出手腕上那块老上海表,蒙了层薄薄的水雾。他抿了一口,左手食指在杯沿,看似不经意地划了个小圈儿——这是我们事先说好的“请君入瓮”的信号。屏风后面,传来极轻微的瓷器碰撞声,跑堂的估计在换暖壶。
尚总放下杯子,冷不丁问:“虎哥,您知道去年四季青总共过了多少箱货吗?”不等人家回答,他自说自话,把杯里的茶汤“哗啦”一下浇在了茶宠金蟾上,水汽一下子蒸腾起来。他就在这白蒙蒙的水汽里慢悠悠地说:“两万七千多箱,打三号库出去的。” 他盯着宋老虎,“里头,夹了六千箱贴了海关免检标的‘硬货’。”
宋老虎那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星空表,幽蓝的光一闪而过。我这正等着呢,适时翻开手里的记事本——夹页里,有意无意地露出了半截货运单的纸头,上面的集装箱编号清楚着呢,正是那批谁都不敢明说的“越南白蜡”。
我假装整了整袖扣,看似漫不经心地接话茬:“哦,对了,听说钱塘分局新来的陈局,跟海关王处,那是正经的‘连襟’关系。”
宋老虎握着茶匙的手,突然在公道杯里猛地搅动起来,杯里的茶水旋成了个漩涡。他身后那个穿着唐装的保镖,衣服下摆悄悄鼓起来一点,像是肌肉绷紧了。尚总跟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又续上第二泡茶,茶香混着运河水面飘来的浓重铁锈味,在包厢里弥漫开了。
尚总这人,讲话喜欢引经据典。他冷不丁又提了个话头:“虎哥,九八年义乌小商品城那场大火,您还有印象不?”他用茶夹夹起一片泡开的茶叶,对着光仔细瞅着,“呼呼烧了一宿,吞了整整三十七个铺面,连成一片火海!可邪门的是,就高老四家的布庄,愣是安然无恙,滴水没沾。啧啧,听说那天晚上,消防车全被堵在了绣湖西路上动弹不得?”
宋老虎的眼睛,当时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一缩!他脖子上的喉结,随着他吞口水的动作,一鼓一鼓的。这陈年烂账被翻出来,他心能不虚?当年就是他指派人故意堵了消防通道,生生逼死对头签的转让协议。这疤本已结成厚茧,埋在灰烬下多少年了,今天又被尚总用茶刀给捅开了。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汽笛长鸣,一艘装满集装箱的大货轮正慢吞吞地进港。尚总不紧不慢地用杯盖轻轻刮着茶沫,瓷器相碰那“叮叮”的脆响,把屋檐下躲雨的燕子都惊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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