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们的大学生分销团队(1/2)
那天的天气,那叫一个闷!真跟掉进个大蒸笼似的,汗珠子砸地上都怕听见“滋啦”一声响。
庆春路夜市,人挤人,汗味儿混着烧烤油烟,还有炸臭豆腐那股子冲劲儿,空气粘稠得能当浆糊使。我和南希、林夕仨,刚躲过一溜城管巡逻车,三轮车扎进浙江水利水电学校后门的阴影里,背靠着车斗呼哧带喘。红蓝警灯的光,拖着老长的尾巴,在滚烫的柏油路上滑过去,贼刺眼。
还没喘匀呢,“碟片哥”从旁边巷子猛子钻出来,一脑门汗,黑t恤后背湿得能拧出水,手里攥着两盒油乎乎的烧烤,喘着大气儿:“我操!今天点儿真背!城管跟疯狗似的!东阳小李知道不?刚摆出来的二十多双袜子样品,抄得一件没剩!”他眼神儿滴溜乱转,心有余悸。
我心里咯噔一下,跟猫抓似的,赶紧掀开车上盖着“宝贝”的防水布。南希心眼活,接过烧烤分给旁边几个等着拿货的大学生。林夕可顾不上吃,从她那破帆布包里掏出个磨毛了边儿的小本子,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低头就噼里啪啦算账——那笔尖划拉纸的声音,就是我们仨在那个时候最提心吊胆的背景音。车轮子不知咋地突然“嘎吱”一声怪响,吓得我一哆嗦,骂骂咧咧赶紧把三轮车死命推进潮鸣寺巷更深的黑咕隆咚里。
车斗里,是我自己捣鼓出来的宝贝——sudu的潮牌衣服。全是我画的草稿,托四季青意法服饰厂那个风风火火的瑶瑶姐帮忙打样、生产的。就两类:t恤和卫衣。图案嘛,我都加了点中国武侠小说的魂儿,龙啊虎啊,水墨感的招式图解,还有点带江湖气的文字,设计得特中性,男的女的穿上都带劲儿,算是我脑子里那点“江湖潮”的念想,落地了。
林夕眼神贼亮,麻利儿从另一个包里掏出本烫着“sudu”金字的硬纸壳样品册(其实是街边打印店50块印的),递给一个新勾搭上、还有点犹豫不决的大学生。她指着册子里一件宽大得能塞下俩人的卫衣:“瞅瞅!瑶瑶姐厂里昨儿刚跑出来的版,底子是广州十三行那边的最新款,咱自己给改了!重点看这儿——”她指甲敲敲图上的领口,“专门加的双层螺纹!懂啥意思不?耐穿!甭管咋洗,它都不垮!穿十年照样是这范儿!”那哥们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光点头。
南希突然拽我胳膊,朝旁边奶茶店努努嘴:“看!”奶茶店那个小妹子,正带着仨姑娘朝我们这破三轮车这边张望。我心领神会,立马抓起两件刚到的样衣冲了过去。那是我设计的印花t恤,一件印着飘逸的水墨降龙十八掌招式图,一件是遒劲的书法“侠”字,用的是夜光材料,暗处会隐隐发亮。我后腰别着的破喇叭还在没完没了地循环吆喝:“杭州原创潮牌sudu,全场三折起,武侠风酷到爆……”
好容易熬到收摊,仨人累成三条狗,盘腿儿往潮鸣寺巷口一坐,就着那昏黄的路灯,数堆成了小山的零钱,十块的二十块的,带着烧烤的油渍和汗味儿。南希那手特稳,一枚枚硬币垒起来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饼干盒里塞。越数眼睛越亮,“我靠!”她猛地抬头,眼睛里蹿火苗似的:“破千了!我说哥几个,咱是不是…得搞个正经商标了?”月光稀稀拉拉洒在她那张写海报价目表的硬纸板上,“sudu”那几个字是她模仿我涂鸦签名瞎划拉的,在热烘烘的夜风里飘摇着——还真有点扎根的劲儿了!
第二天,火烧屁股直奔四季青意法。瑶瑶姐那十厘米的高跟鞋,踩着档口的大铁门“哐哐哐”,自带进场bgm。“小年轻?想搞自己的牌子?”她嗓门盖过市场里的吆喝,眉毛挑得老高,“知道十三行抢版的那些孙子天不亮就得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吗?”话糙理不糙。她“咣当”甩过来三件卫衣样品,摸着料子贼厚实,袖口还挂着“乔司制衣厂”的吊牌——瑶瑶姐自己的厂子。我们仨互看一眼,一咬牙一跺脚,裤兜掏了个底儿掉,凑出八千块!心尖儿都在滴血。林夕那小脸煞白,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在那张该死的订货单上签下“sudu”仨字儿,紧张得波浪线画了一溜儿。
这“草”眼瞅着就疯长起来了!那群大学生分销员,真跟雨后春笋似的,呼啦一下从杭州各个大学城冒出头。林夕,咱公关一姐,风风火火带着美院的学生在下沙高教园见缝插针地铺摊儿,sudu的武侠卫衣t恤满天飞。南希化身南教授,手把手教那些小姑娘小伙儿咋穿才能穿出那点随性的江湖范儿——袖子得卷!卫衣里得露点衬衫领!林夕熬了个通宵,用马克笔唰唰画了厚厚一沓穿搭手册,印了百十份,没几天就被女生宿舍楼传看成了“出土文物”。一次后半夜特大暴雨,我和仨男生分销商缩在庆春路一个报亭的小塑料棚底下,雨点砸得顶棚噼里啪啦响。借着路灯昏黄的光,我瞄见他们卷起的袖口下,露出我们第三批sudu的荧光袖标——那会儿为了防山寨特意搞的小心机。
天最热那会儿,我们一上头,在浙大玉泉校区整了个快闪市集!场面寒酸但贼带感:二十辆破三轮车喷上sudu的大字儿,愣给摆成了个“su”的造型!“碟片哥”是真有路子,也不知道从哪个报废车场扒拉出一台柴油发电机!“突突突”一顿狂吼,“sudu”霓虹灯牌“刺啦”一亮!梧桐树叶都给照透了!南希一点儿不怵,穿着件我设计的露一小截腰线的水墨龙纹短t,噔噔噔就杵中间当起了临时模特儿,那腰线露得,贼江湖。林夕举着不知道几手的破dv,激动得画面都是晃的。我呢?全靠那把破铜嗓子!那一晚清点,嚯!干出去三百多件!还有几个追着问能不能定制绣上学号的棒球服(那会儿真没工夫整这精细活儿)。
后来混得脸熟了,连常在夜市转悠的城管老陈都绷不住了。那天他巡逻到我摊子前,磨叽了好半天,有点不好意思:“嘿,小孩儿…你们那个su…su什么的牌子?有卫衣没?我闺女…眼馋。”赶紧递过去我最得意那件——纯黑卫衣,带点做旧效果,胸口印着细长锋利的水墨“剑”字。递衣服时,瞥见他制服口袋里露着半张皱巴巴的罚单角儿,心里门儿清,顺手塞了两张印好的“夜市抵用券”过去。后来听说,他闺女就是穿着咱那条破洞特“有态度”的sudu牛仔裤,蹦跶着去参加了超女海选!
生意好了,幺蛾子也来了。我们在浙江水利水电学校租了个潮乎乎、霉味儿能给人闻醉的地下室当“工作室”(仓库+打样间)。挤了十来个最能干的分销商代表开小会。林夕支起投影仪放连夜剪的“创业纪录片”。南希把几张新设计稿打白墙上——我想在衣服上加点儿类似武侠盘扣或锁子甲纹路的简化刺绣。当林夕“哗啦”一下掀开盖着一大包衣服的油布,露出那堆刚打样的红色武侠印花t恤时,也不知道哪个孙子带头,巴掌拍得震天响!那红t,胸口印个水墨狮子吼,带个可拆卸的红色布条(像功夫带),后来在杭州大学圈炸了锅,男女生抢着穿!
天刚蒙蒙亮,我和南希就在四季青意法厂区仓库门口蹲着等。晨雾里,一辆挂“粤a”牌的大货车吭哧吭哧停下。司机跳下车,一口广普带着情绪:“后生仔!你哋呢批货赶得鬼死咁急!要加急费嘅!”加就加吧,钱都砸里头了。拆开纸箱,一摞摞崭新的sudu t恤露出来。微弱的晨曦映在领标上,“sudu 2004 summer collection”烫着银光(林夕非坚持要烫金的,瑶瑶姐给整了点特殊处理,晨雾里都闪)。南希突然把脸埋进旁边一堆没开箱的衣服里,肩膀微微抽动。布料吸走了那点哽咽,那一刻我明白,衣服从图纸到堆成小山摆在面前,那股子劲儿,多少钱都买不来。
后来我们包了庆春路上一家早就没人去的破录像厅,搞年中答谢会,其实就是给分销商打打鸡血。墙上挂着的小投影放着一张张照片,全是大学生分销商夜市里的酸甜苦辣:啃冷馒头、被城管追、数零钱、分销商围着车斗挑货…三百六十五张,不带重样的。
碟片哥搞来一台老古董点唱机。瑶瑶姐也来了,也不嫌地方破,《波斯猫》那节奏一响,踩着高跟就扭上了!气氛最嗨时,林夕把那块标着“上半年最佳分销商”的水晶牌儿(订做的,其实不贵)递给最能冲的女生小鹿。小鹿刚接过去的瞬间,“嘭”!天花板上不知谁按的机关,彩带筒炸了!满屋子亮片闪闪发光。桌上那摞崭新的sudu第一本产品画册,封底照片格外扎人眼——就是我们仨,在潮鸣寺巷那个犄角旮旯,弓着腰、呲牙咧嘴推那辆破三轮车的背影。底下印着行歪歪扭扭的手写字:生于市井,野蛮生长。
时间晃啊晃,庆春路的霓虹灯跟打了鸡血似的闪。热气和着烧烤、香水和汽车尾气的味儿,熏得人脑仁儿嗡嗡的。我和南希猫在三轮车后斗里整理新到的铆钉t恤——还是武侠风,水墨虎头、篆体“武”字,但在肩头、下摆点缀性地敲了小铆钉。南希正给塑料模特套一件正面印巨大夜光效果《九阴真经》封面的卫衣,路灯一照,幽幽绿光,还真有点辟邪的味儿。林夕靠在不远处电线杆上,新做的水晶指甲在手机蓝荧屏上划拉。“瑶瑶姐那头发话了,”她眼皮都不抬,脚尖点了点旁边的衣架,“那批印白骨爪的骷髅头卫衣,还剩五十件,处理价,但要现钱,不赊账。”
一听“现钱”,我立马从后腰牛仔裤暗袋里掏出那个被体温焐得温乎的存折。中国工商银行几个烫金字儿,在夜市杂乱的光污染下,泛着点不太吉利的红光。周围声音吵成一锅粥:耍把式的锣声、糖炒栗子在锅里沙沙翻滚、汽车喇叭死命响……脑仁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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