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鱼衔火那晚,我看见未来的影子在画灯(2/2)
她不知何时到了,观星盘抱在怀里,星砂在指尖流转如活物。
顾昭没回头,嘴角却扬了扬:我在看——我不在之后的世界。
月婵没接话。
她撒出一把残星砂,星砂在半空凝成镜面,映出百年后的幻象:
青砖灰瓦的守灯塾立在每个村口,先生是个裹蓝布头巾的妇人,正指着墙上的灯谱说:这盏叫,防春寒冻坏秧苗;那盏叫,给晚归的打柴人照路。
战场的硝烟里,农夫们举着符火灯列阵,灯焰里跃动的不是阴兵,是他们自己用灶灰、松脂、野藤熬的火油,火光照亮的盾牌上,刻着各家的姓氏。
星象台的观星师不再仰头看天写命,而是低头记录:东边三十里,新点了盏灯;西边五十里,灯灭了,需送灯油。
他们不需要我们了。月婵的指尖抚过星砂镜面,幻象里的孩童们正踮脚去够灯架,他们比我们更懂灯。
顾昭笑了,眼角有点热。
他想起第一次用判官笔写生死时的颤抖,想起用镇魂阵召唤阴兵时的腥风,想起那些夜晚他站在城墙上,看着阴火照亮的不是百姓的脸,而是他们眼里的恐惧。
本就该这样。他说,我们点的是引路灯,他们要的是自己的家灯。
山脚下传来马蹄声。
秦雨桐的铁骑巡边回来了,红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
顾昭望去,正看见她在溪畔勒住马。
牧童的羊骨在雪地上划出银亮的痕迹。
那是驱邪符,可符头用的是燃根式的变招——他记得,这是当年他为了让阴兵在雪地行军时取暖,改良的火符。
但此刻牧童没用阴司的黑狗血,反而挖了把自己的羊骨灰,混着雪水当墨。
符成时,风雪里的邪祟尖啸着散开,牧童拍了拍小羊的背,继续往草垛方向走。
将军,这娃是块好材料!副将策马凑近,收进营里,不出三年能当百夫长!
秦雨桐的手按在刀柄上。
那刀是当年她带铁骑闯北周长城时染血的,如今刀鞘上缠着她亲手绣的灯穗。
她望着牧童蹦跳的背影,忽然笑了:收什么?
让他当自己的将军不好?她一拉缰绳,绕道十里,别惊了他们的课。
铁骑的蹄声渐远,顾昭摸了摸心口。
那里曾是阴司镇魂殿的位置,如今只剩片温温的空白。
他转身走向初遇沈青竹的山口,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像极了那年他刚穿越时,在山洞里摸到镇魂殿石牌的触感。
青竹,月婵,雨桐......他对着风低语,道已传,火已燃,我该走了。
最后一缕心火从指尖散出,化作流萤飞向三境:
沈青竹的窗台上,流萤停在阿念送的炭笔画旁,画里的灯突然亮了一瞬;
月婵的观星盘上,流萤融入星砂,最暗的那颗忽然转明,却不再只照一人;
秦雨桐的军帐外,流萤绕着新立的护民碑飞了三圈,碑上字旁边,悄然多了朵灯花。
当夜,三地孩童同梦——
见一灰袍男子站在灯火长河前,转身对他们微笑挥手。
河水流向远方,两岸的灯越来越密,越来越亮,亮得能照见每个人的脸。
昭安学堂的废墟在黎明前醒了。
压在瓦砾下的无字木牌地裂开,新枝顶着雪壳子钻出来。
第一片嫩叶展开时,晨雾里的牧人揉了揉眼——叶脉上的金纹,分明是两个字:
顾......
风卷着晨雾掠过,最后一笔隐进雾里,只余下半片叶尖上的光,像盏刚点着的灯。